到底还是知道了。
浓郁、细密的血腥，杂糅着路翎唇齿间的清冽气息全都一股脑儿地融合在湿热的口腔里。
这口腔包罗万象，无所不有。
后脑勺被手掌扣着，用力向上拖，尤袤狼狈地靠在书架上，浑身紧绷僵硬。
低头被勾着脖颈摁压着吻，他的大脑极度缺氧，口齿被粗暴掠夺后，血腥味蔓延开来，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一切都灼热，刺激着他的脑部神经。
眼前花白一片，一如冬季的雪花飘落，头顶落下来的强光射入眼底，他盯着盯着，良久后，瞳孔失了焦，思绪陷入混沌的茫然。
要烫死了，他是沸腾的水，咕嘟咕嘟冒泡泡。露出的雪白肌肤渐渐漫上不正常的绯红，脖颈像被晚霞渲染的天际，绚烂鲜艳。
鼻翼难耐地翕动，新鲜空气怎么也进不来，窒息感逼得他满脸涨红。
这是要死了吧？
尤袤迟钝地想，自己还不想死。
一味在口腔里搜刮肆虐的路翎眼神向上翻，即刻停下来，出声提醒：“呼吸。”
被放开后，尤袤弯腰扶上冷硬的书架，单手攥紧胸口的那点布料，被引导着用鼻子缓缓呼吸。
“艹”新鲜空气涌入肺腑，眼底清明回旋，他咧开嘴就要骂人。
这踏马的不是在戕害人吗？我跟你谈恋爱，你这货竟然要谋害我。
话没说出口，喉结率先被路翎按住了，骨节分明的手压在凸起处，摩挲两下后，他听到路翎的声音。
“你咽下去。”
我才不咽！全是口水和血液，虽然我喜欢你，但你这么得寸进尺……
你简直是蹬鼻子上脸。
尤袤眼尾带着不服和倔强恶狠狠地扫过路翎，路翎的手指往上，慢条斯理地分开两指捏住尤袤的下颌。
“咽。”他说，语气不容置喙，眼底暗沉飘过。
抬眼觑向路翎，路翎的神色晦暗不明，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危险的气息，呼吸沉重且局促，用急剧侵略性和攻击性的眼刀盯紧尤袤。
尤袤被盯视得脊背发凉，双腿直发软，一番思想挣扎后，他屈服了。
在路翎沉沉目光的盯视下，喉间滚了滚，他全给咽下去了，心里直骂娘，身体脱力地往下滑。
路翎捏紧他后颈的衣领把他往上提，像是老师在抽查学生问题，一脸正经地发问：
“知道它什么味道了吗？”
尤袤把人往后推，还心有余悸，不服气地犟道：“不知道，你少问我。”
路翎眸色认真狡辩：“跟你接吻的是我，我不问你问谁？不知道是吧？那再来一次。”
暗自咬了咬牙，尤袤气的双手颤抖，立即改口：“知道了。”
“那就好，记住了。”路翎勾起唇角轻笑，面上一派温文尔雅，手指却不动声色地挤进尤袤的后颈缓缓摩挲。
那处肌肤软棉，手感极好。
所以到底什么味道？
尤袤没说谎，他是真不知道，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咽下去，像是咽下一块燃烧的火炭，烫得他喉间发麻，哪里有品味的份儿？
起伏的胸膛慢慢平缓，尤袤喘口气，这气终于顺了，抬眼望向一侧衣冠楚楚的罪魁祸首，他气不打一处来，咻咻地直冲脑门。
两秒后咬牙切齿，他语气愤恨道：“我再也不会和你接吻了。”
路翎抱臂靠在一侧，长腿曲起，目光落在他湿亮的唇瓣和唇珠上，眸色晦暗一分。
他跳开视线，忍住翻涌来的情绪，挑了挑眉，问：“怎么？你男朋友是我，你不和我接吻，想和谁接吻？”
尤袤觉得这话听起来臊的慌，耳根瞬间红热，撇撇嘴气愤道：“我踏马就不能上下唇瓣一碰，自己吻自己吗！”
路翎抬头打了个哈欠，幽幽道：“这不爽吧？”
“草。”尤袤吞下满腔控诉，用气声犟了一嘴。
“我进步了吧？”路翎眉开颜展，翘起嘴角。
“进……”尤袤瞬间卡壳，瞪直眼睛，抬手狠狠抹了把唇瓣，“进个屁！更烂了。奇烂无比。”
“不会吧？”路翎这次没被打击到，可谓是胸有成竹。
“你不是有反应了吗？”他的目光直勾勾地往下飘。
下身一紧，尤袤自闭地转过身，脸贴在书架上一动不动了。
像个来面壁思过的坏学生。
这都没瞒过路翎的火眼金睛？他以为自己掩饰得挺好。
在浩如烟海的古书典集中，他俩干这种不知羞耻的事，尤袤眉目紧锁，再不敢看书架上楷体分明的四书五经。
他细皮嫩肉，脸颊尤甚，压一下就泛红，路翎把手轻轻垫在他的脸下。
等反应下去，尤袤的脑袋压着路翎的手，咯吱咬紧后牙槽，羞红了脸，低声喃喃：“你是……怎么进步神速的？”
说得艰难，字字从牙缝里钻出。
“无他，学习能力强。”路翎含着笑回答，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过来贴着他。
温暖宽阔的胸膛抵靠在脊背，布料簌簌摩挲，沙沙作响，路翎把他彻底圈拢在怀，下巴尖枕在他的肩窝，双手轻轻环在腰间。
尤袤没再挣扎，疲累地把身体交付给身后的人。
两人在这样一个寒冷寂静的冬日午后，静静靠着彼此，肌肤相贴，发丝缠绕，分不清是谁的，一样的细软。
什么都不做，只是靠着身躯，只是听着沉闷的心跳声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气息藤蔓般纠缠不休。
咚咚——呼呼。
窗外浮云在天际缓慢流动，屋檐覆盖的雪绒和冰凌晶莹剔透，黄昏的暖阳裹挟那么一点温度洒落在书架上，照得四书五经通体发光。
有几束斑斓的光影落在尤袤的眼皮，困意翻涌，他缓缓合上双眼，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路翎微歪着头，凝视他的侧脸，半晌，枕着软棉的肩窝熟睡。
时间在此刻静止不动，冷风从窗缝溜进来，吹起少年人的发丝，带来丝丝点点的寒意，路翎无意识拥紧，尤袤发出断断续续的呓语，把脸紧贴下面干燥的手。
再次醒来是一小时后，尤袤的肩头发麻，路翎的一只手和双腿也麻了。
为了避免起疑，尤袤先推门走出去，站在走廊环视一圈，确认没人后，低头跟路翎发消息让路翎出来。
靠在墙边飞速打字，不曾想，迎面碰到个人，是秦桦。
那个举报、揭穿韩甫清是同性恋的同班同学。
尤袤移开视线，面无表情地撤回消息，重新打字。
【你先别出来，外面有人】
一门之隔的路翎已经摸到门把手，看到消息后及时刹住车，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韩甫清被千人骂，万人指责的罪魁祸首就是秦桦。尤袤对秦桦印象不好，他懒得搭理这个傻逼，看一眼嫌多余。
秦桦也对尤袤敬而远之，一不良少年，一学习渣渣，挫坏整个班的优良风气，他嫌弃且厌恶，虽说元旦晚会尤袤表现不错，赢得无数掌声和爱戴，他秦桦不屑一顾。
不过是长得好看的一花瓶，没真凭实学，名不副实罢了。
只是今天，擦肩而过的一刹那，秦桦的余光瞥过低头打字的尤袤。
一眼掠过，他神色困惑且诧异，顿住脚，僵在原地。
尤袤的唇瓣怎么回事？红润、略肿、湿亮。
像是刚被凶狠地肆虐袭夺过。
秦桦的目光越过尤袤看向图书室，窗户关闭，厚重的纱窗遮掩，他毫无所获，寻不到丁点的蛛丝马迹，什么都看不到。
但疑窦扎根在心中，只增不减，好奇盘根在脑中，那一闪而过的饱满红唇走马灯似的，在眼前一晃，又一晃。
秦桦走了，尤袤松口气，拍拍门让人出来。
“现在安全了。”他语气轻快。
路翎推门出来，看着空荡荡走廊，拧眉问：“刚谁来了？”
“傻逼秦桦。”尤袤瞥了眼消息，“杜傲他们喊我去打球，我先走了。”
路翎打扫的是体育器材室，他是偷溜出来和尤袤见面的。
“那行，”他说，“晚上联系。”
“哟，来了？以为你不来呢？哪儿哪儿都找过了，就是找不到。”杜傲说，表情苦恼。
他和王青把厚棉袄脱了，单穿一件毛衣，在操场打的正欢。
尤袤点点头，结过球，往一侧看。
不可思议的是程暮也在，林夕也在。
尤袤拍着球，在极刁钻的位置，双脚离地凌空一跃，球进入的时候，下面有震耳欲聋的掌声。
程暮挽着林夕的臂弯走过来。
“哟。”尤袤瞥他们一眼，顿时明白了。
这俩在一起了。
扬起下巴冲向程暮，“你不是说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吗？你不是说要一直搞暗恋么？这是？”
程暮只是傻笑，抿嘴不答。
林夕声音带着愉悦，她眨眨眼，很是自信：“什么没没把握啊，已经有把握了，可太有把握了。”
尤袤一愣，神色困惑，这么快程暮就迈过那个难过的坎儿了？
林夕坦白：“程暮担忧的无非就是未来，他现在的成绩可以和我上一所大学。”
程暮欣喜，简直眉飞色舞：“我们都一个目标院校，就首都的那所财经大学，我分低，到时候选一个差点的专业，还是一个校区。”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大谈未来，好似未来尽在掌握，就在不远处等着采撷。
杜傲来凑热闹，目露羡慕，拍手祝福：“你们这行啊！以后不用异地恋，成绩相当，幸福啊。”
周围人投来艳羡的目光，七嘴八舌地闲聊。
“我女神目标是985，我一个专科的，我都不好意思跟她表白，省得到时候异地恋。”
“异地恋不靠谱，最好还是在一所学校。”
“附议附议。”
程暮转一圈回过神来，没瞅见人，疑惑问：“尤袤呢？”
杜傲：“说是肚子不舒服，先走了。”
尤袤的身体没有异样，他一口气跑到寝室，坐在书桌前，愣愣地看着一沓又一沓堆砌的试卷。
成绩是个大麻烦，也是他必须挺过去的难关。
高三只剩半年，他就算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往死里学，也不能弥补他和路翎将近250的分数差距。
这么大的分数差，好像无情地把他和路翎的生活和未来，一分两半，横亘开来。
他们隔阂着山与海，如天堑无涯，纵深相隔。
他的未来在这头，路翎的未来在遥远的那头，怎么相触呢？
胸膛憋着一股闷气，怎么也消不掉，尤袤心急火燎地抽出一本复习资料，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学习。
可他满脑子都是“250”的分数差，这分数像个跳梁小丑在他眼前无所顾忌地蹦哒。
碍眼。
又无可奈何。
不耐烦地把书本往后一扔，尤袤直接点进路翎的微信。
尤袤：【睡了吗？】
路翎：【没，在做题】
【也没睡？作业先放放，寒假有一个月呢……】
尤袤：【问你个事】
路翎：【？】
指尖发抖，尤袤思忖几秒，低头飞快打字。
【我想问问你，我们的分数差这么大，以后是不是要异地恋……】
不对，又全给删除。
重新编辑：【你上什么大学？你考虑过我们考学的事吗？】
再次删除，重新编辑：【我和你考不到一个大学】
又删除。
【以后怎么办？你想过吗？】
路翎蹙眉，盯着“正在输入中……”，神色渐渐凝重，他把试卷推一边，轻声呼吸，一向沉稳的他竟然紧张了，手心里沁出热汗，一滴滴洇湿试卷。
他不知道是什么事，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只是移不开眼，一颗心提在嗓子眼，等待被审判。
尤袤横眉竖眼，指尖在页面上敲敲打打，删删减减，手忙脚乱的，末了，他看着新打出来的两个字，咬了咬牙，闭上眼，心一横，勇猛地按下发送。
路翎盯着发来的两个字，稍一怔愣，随后神色莫辨。
【没事】
下一秒，路翎的电话追过来，开口急急问：“到底什么事？”
轻微滚了滚喉结，尤袤盯着天花板。
“明天能去你那儿吗？”他问。
路翎似乎是愣了下，又笑了，是很轻的浅笑，夹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期待。
“来。”他说。
[捂脸笑哭]趁课间赶的，凑合着看吧[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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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你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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