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舟那间逼仄的合租房，冰冷的寒意似乎还黏在骨头上。
祸羽换下那身潮湿冰冷的衣服，用热水简单擦拭了身体。
小舟忙前忙后，煮了姜糖水，又翻出自己最厚实的毛衣给她裹上，脸上写满了后怕和心疼。
“晚晚姐，以后再也不接这种戏了！太遭罪了！八十块钱连买药都不够……”小舟看着祸羽依旧没什么血色的脸，声音带着哭腔。
祸羽接过姜糖水，慢慢喝着。
甜腻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些许暖意，但无法驱散深入骨髓的寒冷和虚弱。
这具身体，底子确实被掏空了。
“值得。”她放下杯子，声音平稳。
“啊？值得什么？”小舟不解。
“八十块，以及……”祸羽的目光落在窗外，似乎穿透了钢筋水泥的丛林，看到了更远处，“确认了一些事。”
确认了这个世界的规则运转，确认了底层生存的艰难，更确认了林薇薇那看似完美的表象下，隐藏着的不安与虚浮。
那短暂的对视，林薇薇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与被无视的难堪，是比任何恶毒言语都真实的反应。
掠夺者，并非无懈可击。
她也会心虚，也会害怕，尤其是在面对本该被彻底踩碎，却意外流露出某种冰冷威慑的猎物时。
“系统，调出我的身体详细数据。”祸羽在意识中命令。
【指令确认。】
【契约者：祸羽（绑定身份：苏晚）】
【身体机能：30%（轻微下降，寒冷侵袭导致虚弱加剧）】
【精神稳定度：18%（缓慢回升）】
【能量储备：极低（需补充食物与休息）】
【异常状态：轻度失温、疲劳、气运掠夺印记（持续）】
【建议：立即进行能量补充与深度休息，避免再次受寒。】
身体机能不升反降。
这具躯壳，比预想的还要脆弱。
生存和恢复，是当前第一要务，远高于任何计划。
“小舟，”祸羽看向仍在喋喋不休抱怨的女孩，“钱要省着用。这几天，我们自己做饭。”
小舟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好，好的！我一会儿就去买菜！晚晚姐你想吃什么？呃……不过太贵的……”
“清淡，管饱即可。”祸羽对食物没有要求，她只需要效率最高的能量补充。
小舟用力点头，好似接到了重要任务，匆匆拿起环保袋出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祸羽一人。
她走到那面边缘脱漆的化妆镜前，再次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湿漉漉的头发被擦得半干，凌乱地披散着，更显得脸色苍白透明，仿佛一碰即碎。
长时间的营养不良和精神折磨，让这张脸失去了饱满的光泽，下颌尖细，眼窝下方有着浓重的青黑阴影。
额角的纱布边缘微微卷起，透出底下浅粉色的伤痕。
狼狈，脆弱，不堪一击。
这是任何人看到都会心生轻视或怜悯的模样。
但祸羽的目光，却再次穿透了这层表象。
她微微抬起下巴，调整着面部肌肉的角度，眼神一点点发生变化。
空洞和麻木褪去，一种冰冷的、锐利的光泽缓缓注入那双过于大的眼眸深处。
疲惫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内敛的、不容忽视的专注。
她微微眯起眼，眼尾那天然的上挑弧度便显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风情，但这风情并非柔媚，而是带着钩子般的锐利。
她尝试牵动嘴角，不是一个微笑，而是一个极细微的、带着嘲讽或冷漠的弧度。
苍白的唇色反而强化了这种疏离感。
仅仅是眼神和微表情的细微调整，整张脸的气质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任人欺凌的小白花，瞬间变成了某种……
蛰伏的、危险的、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存在。
绝色锋芒，并非指五官的完美无缺——
虽然原身的底子极好，更重要的是一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气场。
是自信，是智慧，是经历，是**，是掌控力。
现在的祸羽没有情感，但她拥有绝对的控制力和洞察力。
她可以精准地模拟出任何一种需要的情绪状态，并将其转化为外在的武器。
美貌在这娱乐圈是最不稀缺的资源，但如何运用美貌，如何让美貌成为气质、气场、实力的放大器，才是关键。
原身苏晚过去的美，是明亮的、耀眼的、带着天赋加持的骄傲，但也容易被标签化，容易被摧毁。
而祸羽能呈现的美，将是多变的、莫测的、冰冷的，甚至是带有侵略性和破坏力的。如同藏在鞘中的利刃，或是淬了毒的华丽珠宝。
她需要一把钥匙，一个机会，将这重新打磨出的锋芒，短暂地、惊鸿一瞥地展露于人前。
不需要多，只需要一瞬间，就足以在某些人心中埋下种子。
“归源，记录面部肌肉调动模式C-01，命名为‘锐利审视’。”
祸羽平静地吩咐。
她开始有意识地建立数据库，将各种情绪、表情、眼神对应不同的肌肉控制和心理暗示记录下来，以备随时调用。
【记录完毕。模式C-01‘锐利审视’已存档。】
系统冰冷的回应道。
祸羽恢复面无表情的状态，镜中人又变回了那个苍白憔悴的落魄影后。
所有的锋芒瞬间收敛，如同从未存在过。
这时，小舟提着菜回来了，嘴里还嘟囔着：“楼下超市的鸡蛋又涨价了……晚晚姐，我买了点青菜和面条，还有几个鸡蛋，晚上我们吃鸡蛋面好不好？”
“可以，”祸羽转身，接过她手里的袋子，走进狭小的厨房，“我来帮忙。”
小舟吓了一跳：“不用不用！晚晚姐你休息！我来就行！”
她怎么能让苏晚干活？
“需要活动，恢复机能。”祸羽已经拿出青菜，开始熟练地清洗。
她的动作并不快，但很稳，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好像做过千百遍一样。
事实上，在万千世界的历练中，生存技能是基础中的基础，连练习都不用，就自然刻印在她记忆模块中。
小舟看着苏晚洗菜的侧影，再次感到一种陌生的违和感。
晚晚姐……
好像真的哪里不一样了。
具体说不上来，就是感觉……
更冷静，更……
可靠了？
明明身体还那么虚弱。
两人简单吃完晚饭，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合租的另外两个女孩也回来了，看到祸羽，只是点了点头，便钻回了自己的房间，显然不想有多余的牵扯。
小舟收拾完碗筷，又开始发愁明天：“晚晚姐，我们明天还去吗？要不……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去。”祸羽擦干手，语气不容置疑，“但不是做替身。”
她需要更接近核心拍摄区域，哪怕只是背景板，也能观察到更多东西。
观察导演如何导戏，观察演员如何表演，观察机位如何设置，观察整个剧组的运作流程。
原身的记忆是经验式的，而她需要的是数据化的、可分析的理解。
“那……我再去群里看看有没有别的招工信息……”小舟拿出手机，开始翻找那些杂乱无章的临时演员群。
祸羽则坐到书桌前，拿出那个硬壳笔记本和笔。
她翻开新的一页，在上面写下几个关键词：
林薇薇、气运掠夺、系统、证据、突破口。
然后，她在“突破口”下面划了一条线。
直接对抗林薇薇及其背后的资本，目前毫无胜算。
她需要迂回。
原身被泼了太多脏水，一一去澄清辩白，效率低下，且容易陷入自证陷阱。
最好的方式，不是去证明自己“不坏”，而是展现出绝对的价值，让某些人觉得“她还有用”，甚至“她比林薇薇更有用”。
价值，体现在哪里？
演技。
业务能力。
无可替代的专业性。
这是娱乐圈最硬核的通货，也是原身曾经安身立命的根本，更是林薇薇那个靠掠夺和营销堆砌起来的空中楼阁，最缺乏的基石。
祸羽在“演技”二字上，画了一个圈。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哪怕极其微小，但能让她展现出碾压性业务能力的机会。
不需要完整的角色，甚至不需要台词，可能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一次即兴反应。
这个机会需要出现在一个有分量的人面前。
不一定是导演，可能是编剧，是制片，是任何一个能识别出“真金”的人。
这很难，一如大海捞针。
但她有耐心，也有绝对的专注力。
“晚晚姐！”小舟忽然低呼一声，拿着手机凑过来。
“群里有个消息！说明天有个大组在‘锦华宫’那边拍夜戏，需要大量宫娥太监的群演，要求不高，就是耗时间，可能要通宵，但是工资日结，有一百二呢！就是……就是好像挺累的。”
锦华宫是本地一个知名的仿古影视拍摄基地，经常有大型剧组入驻。
“接。”祸羽没有丝毫犹豫。
大型剧组，意味着更多观察的机会，也意味着……
或许能遇到更有分量的人。
“可是通宵……你的身体……”小舟担忧不已。
“撑得住。”祸羽合上笔记本。
身体的问题，可以通过意志和系统微调来克服。
机会，稍纵即逝。
第二天傍晚，祸羽和小舟再次辗转来到锦华宫影视基地。
比起昨天的简陋外景地，这里显然正规许多，宫殿巍峨，灯火通明，随处可见忙碌的工作人员和穿着各色戏服的演员。
她们被一个群头领到一处偏殿，那里已经聚集了上百个等着化妆换衣服的群演。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脂粉味、汗味和泡面的味道。
管理混乱，嘈杂不堪。
祸羽和小舟领到的是一套粗糙的宫娥服饰，淡粉色的襦裙，材质硬邦邦的，还带着一股霉味。
发型也是千篇一律的简单发髻，插上几朵廉价的绢花。
化妆更是敷衍，粉底液假白，腮红浓艳，恨不得把所有群演都画成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舟看着镜子里自己被画得有如纸人一样的脸，有点想哭。
她偷偷看向旁边的祸羽，却发现对方依旧平静，甚至配合地抬着下巴让化妆师涂抹。
只是在那厚重的脂粉覆盖下，那双眼睛依旧清冷沉静，未被这廉价的装扮完全掩盖。
“看什么看？快点！都弄好了去那边排队等着！”负责调度的工作人员不耐烦地吆喝着。
她们被带到一处灯火通明的巨大主殿外。
殿内似乎在拍一场盛大的宫廷夜宴戏。
导演的声音透过扩音器隐隐传来，带着不满：“情绪！情绪不到位！你们是参加宫宴，不是上坟！放松点！高兴点！”
祸羽和其他几十个宫娥一起，低着头，端着道具酒壶或果盘，在镜头边缘和背景里来回走动，充当人肉布景板。
动作重复单调，极其枯燥。
而且为了画面效果，殿内虽然看着华丽，但为了打光，温度很高，穿着不透气的戏服，很快就闷出一身汗。
小舟很快就觉得腰酸背痛，眼神发直。
祸羽却始终保持着一种警觉的平静。
她低垂着眼睑，但余光始终在观察。
观察主演们的表演，观察导演的调度，观察摄像机的走位，甚至观察现场执行导演是如何管理这群庞大的群演的。
她看到主演席上，一个穿着龙袍的中年男演员和一个戴着华丽头饰的女演员正在对戏，演技模式化，但还算流畅。
而导演似乎对几个陪宴的次要角色不太满意，反复喊卡。
“那个谁！穿蓝衣服那个！你表情那么僵硬干什么？不会笑就出去！”导演的火气有点大。
现场气氛更加紧张。
祸羽注意到，坐在导演旁边监视器后的，还有一个穿着西装、气质略显不同的男人，他偶尔会和导演低声交流几句，导演对他的态度颇为客气。
根据原身的记忆碎片，这人可能是制片方的人或是平台方的代表。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扮演小太监的群演大概是因为太紧张，端着酒壶后退时，脚下一个趔趄，竟然直直地朝着主演席撞了过去。
“啊！”惊呼声四起。
那小太监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酒壶脱手飞出——
眼看就要砸向那个穿着龙袍的男主演！
男主演显然也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要躲闪。
电光火石之间，就在那酒壶即将砸落的瞬间，一道粉色的身影极其敏捷地侧身一步。
不是去挡酒壶，而是看似不经意地用手中端着的果盘边缘，轻轻巧巧地在那飞出的酒壶底下一垫、一引！
动作快得几乎让人看不清，好似只是她正常行走间的一个微小调整。
那酒壶被这股巧劲一带，飞出的轨迹陡然偏转，“哐当”一声，摔在了主演席旁边的空地上，碎裂开来，酒液四溅。
而那个粉色身影——
正是低着头的祸羽，仿佛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身体微微一侧。
恰到好处地避开了飞溅的酒液，同时手中的果盘稳稳当当，里面的水果一颗都没掉出来。
她抬起眼，看向主演和导演的方向，脸上带着一丝属于底层宫娥应有的、恰到好处的惊慌和无措，但眼神深处却是一片冷静的清明。
整个变故发生在两三秒内。
所有人都愣住了。
男主演虚惊一场，松了口气。
导演先是暴怒，随即看到没砸到人，火气卡在半空。
那个穿西装的男人，目光却锐利地落在了祸羽身上，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和探究。
刚才那一下，看似巧合，但那反应速度，那精准的力道控制，尤其是危机之下那份瞬间的镇定和应对，绝不像一个普通群演能有的表现。
“怎么回事？！怎么搞的！”执行导演已经冲过来，对着那个闯祸的小太监怒骂。
现场一片混乱。
祸羽则已经重新低下头，退回到宫娥的队伍中，好像刚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只有离她最近的小舟，看到了她瞬间的动作，惊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此刻正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她。
那个穿西装的男人对导演低声说了句什么，导演点了点头，然后指着那个吓傻的小太监：“你！滚出去！换人！”
他的目光又在群演中扫了一圈，似乎想找出刚才那个反应很快的宫娥，但祸羽隐在人群中，低着头，厚重的妆容和统一的服饰让人难以分辨。
最终，导演烦躁地挥挥手：“继续！都打起精神来！”
拍摄继续。
没有人再来关注一个小小的群演。
但祸羽能感觉到，有一道审视的目光，似是若有若无地又在她这个方向停留了片刻。
她微微垂下眼睑，掩去眼底一丝极淡的微光。
种子，或许已经埋下。
不需要多，只需要一瞬间的锋芒乍现，就足以引起某些人的注意。
通宵的拍摄极其疲惫。
直到天际泛白，这场夜戏才终于结束。
群演们领到一百二十块钱，个个累得东倒西歪，满脸油光，妆都花了。
小舟拖着沉重的步伐，看着身边依旧挺直脊背、只是脸色更苍白了几分的祸羽，忍不住小声问：“晚晚姐，刚才……刚才你……”
“巧合。”祸羽淡淡打断她，将钱仔细收好。
小舟闭上嘴，但眼里充满了疑惑和一丝隐隐的兴奋。
那真的是巧合吗？
两人随着人流往外走。在影视基地门口，一辆黑色的轿车缓缓停下。
车窗降下，露出昨晚那个穿西装的男人的侧脸。
他似乎在等人，目光随意地扫过疲惫不堪的群演队伍。
他的目光掠过祸羽时，微微停顿了一下。
祸羽似有所觉，抬起头。
晨光熹微中，她脸上厚重的妆容被汗水晕开，显得有些狼狈可笑，但那双眼睛，在褪去伪装的惊慌后，只剩下彻夜的疲惫也无法完全掩盖的平静和深邃。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接触。
男人眼中再次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想确认什么。
但祸羽已经平静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只是无意间的一瞥，拉紧了身上单薄的外套，和小舟一起，汇入清晨忙碌的人流，很快消失不见。
男人看着她们消失的方向，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了敲，若有所思。
“怎么了，王制片？”副驾驶上的人问道。
“没什么，”被称作王制片的男人收回目光，升起车窗，“好像看到一个……有点意思的群演。”
“群演？能有什么意思？走吧，赶紧回去休息，下午还要跟林薇薇那边谈续约的事呢。”
车子发动，驶离了喧嚣的影视基地。
而此刻，祸羽和小舟正挤在最早一班公交车上，迎着初升的朝阳。
祸羽闭上眼，意识中调出系统面板。
【观察记录更新：大型剧组运作模式、导演调度方式、演员表演模式（流水化）、突发事件应对。】
【行为记录：完成群演工作，获取报酬120元。执行‘精准控制’微动作（应对意外）。】
【目标接触：疑似制片人等级人物（王姓），对其留下初步印象（程度：轻微好奇）。】
【源力微幅波动： 0.02（源自对‘精准控制’及‘冷静应对’的微弱世界反馈？）】
【身体机能：28%（持续疲劳导致下降）】
【剩余时限：353天15小时22分11秒】
收获微薄，但计划正在一步步推进。
一点锋芒，已悄然于镜中重塑，并于该现处，乍现微光。
下一步，便是等待。
或者主动创造，那一个能将其彻底展露于众人眼前的——
第一个镜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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