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
姚菁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决定。
“跑!不管是什么剧本,只要回到江州,拿到存折,就能有钱。只要有钱,皮囊不算什么!”
她翻阅着破旧的地理书,看到江州在小小的地图上很显眼,可燥了一阵子,她发现自己对此刻身处的地方一无所知:“真是要命了,我他娘的还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啊!我往哪里跑?”
她揉着太阳穴,试图回忆起更多细节,却发现脑海中一片空白——记忆像是被质量不好的橡皮擦擦过一般,脏污不堪而又模糊不清,完全没有清晰的字句和场景可以拾用。
正这时,外面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王二花!待在这里做什么?放学后赶紧回家!”
哦,今天是周六,上完早课后学生就应该离校回家。应该是教导处的老师例行巡楼,发现了正在课桌上发狂的王二花。
很奇怪,王二花的某些意识或者习惯,会不自觉钻进姚菁的脑子里去。碎片式的这种插入,好似她在帮助她适应似的。
姚菁抬起头,一个中年男子皱着眉头站在门口。他粗糙的脸上挂着一副玻璃眼镜,藏在后面的眼珠子似乎要和眼镜片争个前后一样凸出来。这副高度近视的眼镜被挂在一个高耸的鼻子上,鼻子下面有一对干裂的紫色嘴唇。
“待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家!”这声音如暴雷,又吓了姚菁一大跳。
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顺手从紫色嘴唇上摘掉一根烟屁股,随意就扔在地上。烟蒂在昏暗的楼道里忽明忽暗,姚菁的心也有些忽上忽下。
面对一个浑身是伤的学生,此人不仅不关怀慰问,第一动作居然是呵斥。姚菁从他这无情的呵斥声中判断他也并非是个好老师。
她还不适应这糟烂的身体,也不适应这糟烂的环境。烦躁、难过、恐惧等复杂的情绪不断涌上来,姚菁感到自己的头更疼了,逆着光甚至有点看不清那老师的脸色。
“王二花!听到没有!别在教室里赖着!”又是一声暴雷。
为什么一个老师会对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有这么大的怨怼之心呢?——姚菁想不通。
姚菁站起身来,本着先不和你计较的原则,预备离开教室。可是她太虚弱了,才站起来,就两眼一黑晕了过去,一行血迹诡异如蛇般从她手底下钻出,顺着新刷的白墙蜿蜒往下。
“救命——救——”姚菁说了这几个字,感觉眼前金星直冒,嘴巴也开始发麻,竟是休克的状态了!
那紫唇的男人似乎是吓到了一般沉默了一阵,先是用脚踢了几下姚菁,后面看姚菁不动了,又比着姚菁的鼻子探了好几次,这才跑出去喊人:
“出事了!出事了!”
听到喊声,几个男人急匆匆跑来,手忙脚乱把姚菁架起来。慌乱之下,几个人走的都不是一个方向,差点把姚菁给五马分尸。
有个年轻老师喊:“校医院!先去校医院!”
穿着皮夹克的男人喊:“校医院没人!今天王大夫休息!”
紫唇老师抱怨:“他哪天不休息!妈的!他就没来上过班!”
“那就去张大夫那里!”
“张大夫那里死贵死贵!”
“他妈的!先去!”
于是姚菁就被抬着送往校外一个小诊所,那大夫看了看姚菁的身体,叹了一声去取器械:“你们多少也管管吧!你看都给打成这个样子了,这脑袋上这么大一个豁口,打死了怎么办呢?”
那紫唇老师事不关己似的,把手插在裤兜里:“我能怎么办?我有几百个分身一个个盯着他们去?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那些人怎么专找她一个?你还别说,我听好多学生说,她也不太平。”
这语气——他甚至觉得重伤如此的王二花是给他惹麻烦。
稍年轻一点的男人说:“现在这些学生太不像话!好几次我看见他们在旧教室那里打人,被打的孩子连哭都不敢哭。虽说现在的孩子难管,可是毕竟他们下手没轻重,出了事谁能担得起?”
紫唇老师哼了一声:“小李,你别只会发表言论,有能耐你天天管去!咱们这穷乡僻壤的,死了人都不见得有人来管,还别说这种挨了打的。”
“家长也都不管!”被叫做小李的年轻男人激动地站了起来,似乎“死了人”这三个字刺激到了他。他说:“早先吕圆那事儿,明摆着就是被那几个人逼死了,甚至就算成是他们打死的也不为过!派出所的人来问,家长居然说还是自己寻死的。后来我去打听,才知道那家长说收了人家一千块就轻轻放过了!一千块一条人命!”
他越说越激动,说到后面,懊悔情绪表露不已。
“小李!小李!”那皮夹克老师抓着这年轻男人的袖子,劝他平和一点,“你是县里派来调研的,再过三五个月就走了,这种事就别再放心上了!——嗳,吕圆那丫头也是,家里七个姐妹,事发的时候他妈肚子里还有一个呢——自然对她是不管不顾的。你不知道,能给家里带来一千块钱,她父母觉得女儿这条命还算不亏呢。人家父母都这么想了,你又再讲什么英雄主义!”
“老范,话不能这么说,我——”
“张大夫!”那紫唇老师打断前两个人的话,不耐烦发问,“这丫头咋样儿了?”
张大夫只拿着棉布帮姚菁擦血迹,擦到后脑勺时,那剧痛让姚菁冷颤一下,微微张开了眼睛叫了一声。
张大夫见姚菁醒了,这才回答:“没事,依我看没伤到颅骨,但是最好还是要去县里拍片子,以免留下什么后遗症。”他又问姚菁,“学生,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姚菁的头晕得厉害,塑料天花板上的花样好比宇宙星辰般在眼前旋转,这时候她终于感受到梵高的《星空》原来是写实派。
据她自己判断后脑的伤口应该也不致命,天让她活过来,未必再让她如此轻率地在死在这里。
她做好了心理准备——既然已经附身在这身体上,那她可要对这身体负责,绝对不能留下什么难缠的后遗症给自己不方便。想到这里,她张着嘴,断断续续:“晕——看不清——脑子里有雾——晕——”
她的目标是要让他们把她送到“县里”去,不能在这里息事宁人。
李老师站了起来:“看样子最少是脑震荡了,我们还是送她去县里医院瞧一瞧。我去找车!”
那紫唇老师也站起来,冷笑一声:“去县医院谁拨款?谁负责?——你明明知道这丫头和吕圆差不了多少,她爹那样的烂样子,能有钱给她去县城?”
“学校有应急基金的!”李老师说。
那紫唇老师说:“有个屁!等你审批下来这丫头都凉透了!小李,你别充什么英雄主义,也别太理想主义!”
小小的诊所里烟雾弥漫,昏暗的光线下,姚菁看不清这几个男人的脸,不知道他们具体长什么样子。他们不再询问姚菁,也并不在意姚菁自己的意见,你一言我一句地决定着这名可怜学生的命运。
他们仿佛并没将姚菁当做一个活着的人,而是街边快死的一只猫一只狗。
“学生的命重要还是钱重要?这钱我出!”李老师被紫唇老师噎了一下,终究下决心似的说出这句话来。
“小李!”被叫做老范的男人叹了口气,“一两个月没发工资了,你连彩礼都没凑齐,又干什么去做这英雄事。依我看,还是送回她自己家里去吧,至于说她家里是要告状还是要追究,任他爹怎么安排——各人有各人的命,你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
紫唇老师追哼笑了一声:“老范,你说的轻松!送?现在她站都站不起来,你送还是我送?谁送谁倒霉!”
“那你说怎么办!”李老师愤恨又坐下,似乎是讽刺一般瞧着紫唇男人,“刘主任,你是领导,你说了算些!”
紫唇的刘主任没再接话,反倒是老范来打圆场:“这样吧,张大夫也说了,初步看没有什么要紧。咱们请张大夫给她简单做个包扎,找几个住校的靠谱的同村学生送她回去,再放她几天假回去养伤。现在说什么都太早,咱谁也负不了责。”
虽说姚菁自己觉得命不绝于此,可这几个男人居然想用三言两句就把自己的命给轻轻放过去——你们也太会推脱责任了!
可从他们的对话来看,姚菁判断这身体的原主应该是个极其势单力薄的孩子,如今就算她拼着一条命想闹起来,心底也没有什么把握。万一一个不慎又把命丢了,那就更加不值得。更何况现在她不仅对这具身体不适应,对原主周遭的环境也不熟悉,当下,最好还是先静观其变,再求别的。
“好不容易活过来,别又交代这里了,我还指望着回去狠狠质问宋宁远和周闪闪呢!”姚菁说服着自己,“天塌下来,我姚菁也能再顶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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