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老师说定了关于王二花同学的处理计划,凑了点医药费付给了张大夫。
张大夫给王二花的头上扎上一圈纱布,喂了几个药片,叮嘱说:“回去好好休息,不要干重活儿。这药片吃下去会有些恍惚的,但不要紧,睡一觉就好了。”
范老师出去找了还在自习的两个高年级的女学生进来,指挥着他们把姚菁带到学校拉货的三轮车上送回家去。
一个高个子女生,别人喊她“芳芳”。芳芳似乎和姚菁——啊不,王二花——是比较熟悉的,因芳芳几次为二花气愤发声。
芳芳皱着眉推车,咬牙切齿地提到欺负二花的那几个校霸的底细:
“那个许天笑,他爹在教育局当个小官,他妈是乡里的领导。他妈和他爹离了婚,从小家里没人管他,也不知道跟着谁学的,反正就长歪了。他把城里的学校都读遍了,到处惹是生非,所以没学上,硬到我们这里蹭个学位读书。因着有一对好父母,他不管是在城里还是乡里都和土皇帝似的没人管。”
另一个姑娘有些腼腆,她的眉毛很好看,浓密却自然,但略略有些显“八”字,这是因为她长时间保持忧虑的表情。
她应该是叫“贾云”。
贾云几乎要哭出来:“他头一年来就看上了圆圆,非要圆圆陪他去玩。圆圆被骚扰地没办法,只得去告老师。他们就污蔑圆圆偷东西,还打圆圆,打到圆圆不敢再喊。后来圆圆实在撑不下去,就辍学了。谁知道辍学后没几天,圆圆就想不开上吊了。”
芳芳跟着打抱不平:“吕圆死得真冤枉!可惜这世界上没有鬼魂,不然该把他们几个人的命给锁了去!可恨老师和你姑姑他们也并不帮着吕圆,好好一个人就被磋磨没了。”
贾云推着车,哽咽道:“最可恨是李如雪,借着那个杂碎的势力,把自己当土皇后。那个董欣,仗着自己皮囊长得还不错,其实心肠最歹毒。“
芳芳又补充说:“李如雪在初二留级留了两年,是咱们中学年级最大的。她一直考不上高中,她爹又清高不让她去读中专,留在我们学校当毒瘤。其实谁不知道她坏事做尽,自己又不自重。前几年那杂碎没来的时候,她不过是欺负欺负小孩,到底不闹大。现在有了那杂碎撑腰,你看她杀人的事儿都敢做了。”
贾云说:“坏就坏在这里,她笨,她一点本事也没有。读书不行,体育不行,什么路子都走不通。若是她家有钱,给她买一个学位也行,可是她家没那么有钱;若是她家有权,弄到城里去收拾城里人也好,可是她爸偏偏只是个乡镇派出所的。不高不低卡在这里,真讨厌!”
芳芳的言辞显然比贾云要锋利些:“他们觉得自己有身份,自以为高人一等!其实谁不知道他们是不得不待在我们这穷地方来。真希望他们快点中考完,快点离开这里。”
贾云越说越气愤:“赵良和张全那两个狗腿子且先不提,就说那个许强,从前多猥琐,狗一样的人,现在也把自己当国舅。他们六个,蛇鼠一窝!他们欺负人也没个理由,更没什么底线。二花现在的路子和圆圆一模一样,我真担心。”
两个人不约而同叹了口气,都明白就算说再多,也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她们望了望晕在车子上的王二花,沉默着往二花的家里走去。
二花家真远!
出校门的时候,姚菁看见校园门牌写着“庄生镇中学”,推测学校应该处在镇中心。三轮车转出镇子,又走了近乎十公里的土路才拐进村庄的道路里去——就这也还不是二花家,再往前走二三公里实在称不上是路的路,这才看见一个黑黢黢的院子。
“终于到了。”芳芳骑车骑得满身是汗,“学校这三轮车,岁数比我还大!他们也不知道修一修!”
贾云嘲笑:“还修自行车呢,他们的良心都烂成那样,还不是不修。”
姚菁微微抬起头来,看见那被称为“二花家”的院子,好似一只黑色的□□扑在地上。院墙被雨水冲毁上部,横截面宛如一座坟,这样的院墙,连狗都防不住。屋顶歪斜,上面戳着几丛不知是草还是树的苗子,完全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
——这样的院子,却配着两扇半新的、黑红色的大门,就好像给黑□□穿了条红底的绸布短裤。
屎盆子镶金边,一看就知道这大门应该是谁家不要施舍来的。
芳芳去推门,门是锁着的。这门锁是内嵌式的,若没有钥匙,就得从里面打开。
芳芳就说:“她爹准是去喝酒,大花应该也出去还没回来呢。”
贾云说:“那怎么办?”
芳芳说:“外面这么冷,也不好干等着。不然就翻墙进去开门么。”
芳芳就借着树爬到院子里去,从里头打开了门——毫不费力,甚至芳芳是背着手走上去这院墙去的。
姚菁被三轮车推进去的时候,感觉自己和被推进棺材没两样。
这哪是家,这他娘的是地狱啊!
堂屋炕上的被子黑得发亮,上头刺绣的花朵炸开来,在油污的布面上蔫着。床单遮不住破旧的席子,露出狗啃似的边缘。地上散落着破碗残羹,墙角堆着发霉的粮食,空气中弥漫着酸臭味——无一不在说明这个家的贫穷与懒惰。
全国都已经迈入新世纪,可这户人家的日子仿佛停滞在解放前。
芳芳捏着鼻子皱眉道:“这王大叔!看把日子过成啥了么!”说罢只得又把堂屋门关上。
她们把姚菁扶下了三轮车,放在厨房力临时搭建的一张小床上。这张床是家里唯一干净的地方,上面还陈列着不少的书籍——看样子这不见天日的厨房应该也是二花的卧房了。
芳芳搬来小板凳,和贾云一同坐在姚菁身边,关切问她的情况:“二花,你感觉还好吗?”
应该是药力的原因,姚菁的舌头发麻,不愿意讲话。她的头也疼,到现在她隐约还觉得自己好似在做噩梦,混沌中她只得叹一句:
“现在,我倒宁愿我死了呢。”
——姚菁啊姚菁,死了倒还干脆,怎么还遇上魂穿这种事。魂穿就算了,穿个公主穿个小姐不好吗,为什么要穿到这种地狱剧本里面,这地方想跑都跑不掉!
“你别这样!”芳芳握着姚菁的手打气,“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你千万不敢放弃。二花,等上了高中,去了城里,一切就好了!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要一起去见新世面。从前你从没软弱过,放弃过,今天也不该说这话!”
贾云也跟着加油:“你多想想你的大学梦,到了大学,一切就不一样了,咱们就能迈步新时代,咱们就有了自由!眼下这碰上几个杂碎,虽然难熬,可不能绊倒了你!二花,你要坚强,可不能和圆圆一样想不开啊!”
提到圆圆的悲惨结局,再看到二花的惨状,芳芳和贾云都忍不住哭了。
说到这里,贾云又低声说:“嗳,要是二花那时候跟着她妈或是她舅舅去城里就好了,在城里上学,到底还是有保障些。”
芳芳嘘了一声说:“别在这里提二花妈!她爹听到又该打她!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爹那臭脾气!”
姚菁听到这里,扶着额头问:“二花妈?二花妈是谁?现在在哪里?”
“哎呀!你伤了头,难道失忆了?”芳芳站起来按着她,不让她乱动,“你连你妈都忘啦?”
姚菁确实是记不起来了——先前二花的记忆和自己的记忆尚还可以交错,或者有些碎片式的意识可以拾取,可现在她似乎完全占据了这个身体,二花的事儿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她看人看物看景,都只感觉到黑暗和陌生。
“二花,你真失忆了?我听着你口音都不对了!”贾云说。
芳芳变得有些手足无措:“失忆......是不是代表脑子坏了?二花,你能记得什么——你记得我们几个吗?你能记得勾股定理吗?”
听到“勾股定理”四个字,姚菁直接笑出了声。
可这笑却让芳芳更加着急:“坏了坏了!二花的脑子坏了!二花从来不这样笑的呀!”
这下连贾云也害怕了:“这可怎么办?二花呀,你可不能疯,可不能和你哥那个傻子一样,你可是有未来的人!”
姚菁挠了挠头,只得承认二花的身份,以尽快平息她们的恐慌:“我只是伤了脑袋有些晕乎,放心,我不会疯。姐妹们,你们多和我说说二花——不——我的事儿。你们说的越多,我才越快好起来呀。”
芳芳咬着嘴唇:“从哪里说起呢?二花,你还记得什么?”
“从出生讲起,选重要的说。”姚菁要了解王二花短暂一生的重要节点。
芳芳和贾云对视一眼,这才开始讲二花的故事。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从二花的童年讲到她与家人的纠葛,再到她在学校的种种遭遇,每一节都透着无奈与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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