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刺骨。景著扶着墙，勉强站稳，腹部和腿上的疼痛阵阵袭来，脑袋也痛快炸开。顾账荣踉跄着走到他身边，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和嘴角因为忍痛咬出的血痕，眼泪又涌了上来。
“对不起…景著…对不起…”他除了道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巨大的无力感和屈辱感几乎将他们淹没。
景著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紧紧握住了顾账荣冰冷颤抖的手。两人的手心里，都满是冷汗，身上满是淤青。
但在这片绝望的废墟里，某种更加冰冷、更加坚硬的东西，正在悄然滋生。妥协换不来的生存，哀求换不来的公正。有些规则，必须被打破，有些善意必须消失，有些人必须死。
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开始是漫长的沉默，只有压抑的哭泣声或无法控制的生理性颤抖。景著的伤疼，顾账荣的心疼。终于顾账荣崩溃了：“对不起，让你看到了我最不堪的一面。”死死攥住顾账荣的手，力度大到发疼，仿佛一松开对方就会消失。
用没受伤的那边胳膊，笨拙但坚定地抱住顾账荣，把他的头按在自己（没受伤的）肩膀上，让他哭。
“账荣，我们什么都没做错，说的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规则早变了。”
景著开始产生“我必须强大起来保护他”的念头。不过很快他就掐灭了这个念头。景著默默地把最后一颗糖剥开，不是自己吃，而是塞进顾账荣嘴里。顾账荣吃下这颗糖，糖本来该是甜的，可顾账荣却觉得苦。
顾账荣低下头：“……他们说的那些话……”（关于他母亲和下流的侮辱）
景著打断他，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那些是垃圾。你别把垃圾往心里装。”
景著看着远方：“账荣，有些东西，光靠‘正义’是打不碎的。”
顾账荣喃喃自语：“那个叔叔……他是不是也经历过这些？”
景著心里疑惑“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不知道。”顾账荣摇摇头。一种源自本能的寒意让他裹紧了单薄的校服。
两人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互相搀扶着，踉跄地往前走。回面馆的路从未如此漫长，仿佛每一步都踩在刚才审讯室冰冷的瓷砖上。街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扭曲变形，像两个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游魂。
巷口越来越近，面馆那片触目惊心的狼藉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清晰可见。景著的脚步顿住了，身体不易察觉地晃了一下。刚才在警局里被强行压下去的怒火和屈辱，此刻混合着看到“家”被毁的心痛，再次翻涌上来，比腹部的伤口更让他窒息。他死死咬住后槽牙，尝到了嘴里残留的血腥味。
顾账荣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下意识地更紧地扶住他，声音带着未散尽的哭腔和恐慌：“景著？是不是伤口......”
“没事。”景著打断他，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吸入足够的勇气，才敢踏进那片废墟。“走吧。”
推开虚掩的、被砸变形的店门，浓烈的油漆味和食物馊掉的味道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景母正佝偻着背，用一个破簸箕一点点清理着地上的碎玻璃和瓷片。听到动静，她猛地抬头，看到两个伤痕累累、失魂落魄的孩子，手里的簸箕"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小著！账荣！你们......他们没把你们怎么样吧？”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冲过来一把抓住景著的胳膊，上下打量，眼泪瞬间就涌了出来，“你的头...还有身上...他们打你们了？！”
她又看向脸色苍白如纸、脸颊还带着红肿指印的顾账荣，心疼地想伸手去碰，又怕弄疼他，手僵在半空，最终只是哽咽着重复：“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景著看着母亲红肿的眼睛、被玻璃划伤还渗着血丝的手，以及这一屋子的破碎，那句"我们没事"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别开了脸。
顾账荣看着眼前的一切，巨大的愧疚感再次将他淹没，他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声音微不可闻：“阿姨...对不起...都是因为我。”
“傻孩子，胡说些什么！"景母用力抹了把眼泪，强压下自己的恐惧和悲伤，努力让语气听起来镇定一些，“不关你的事！是那些天杀的...是。”她似乎想骂，却又恐惧于那些无形的势力，最终只是疲惫地摆摆手，“人没事最重要。饿不饿？我...我去看看还有什么能吃的...”
她转身想去后厨，却差点被歪倒的椅子绊倒，身形踉跄，瞬间流露出的脆弱让景著的心像被针扎了一样疼。
“妈！”景著上前一步扶住她，“别弄了。你先坐下，处理一下手上的伤。这里...等下我来收拾。”
他的声音很稳，甚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但那紧握的拳头和手臂上绷紧的肌肉，泄露了他内心翻江倒海的情绪。
景母看着他，看着儿子一夜之间似乎变得有些陌生的、带着狠戾和决绝的眼神，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红着眼眶点了点头。
景著把母亲扶到唯一还算完好的小凳子上坐下，然后转身，看着这一片狼藉。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弯腰，开始捡拾大块的碎片。他的动作很慢，因为每一下弯腰都会牵扯到腹部的剧痛，但他做得异常专注，仿佛这是眼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顾账荣愣愣地站了一会儿，也默默地蹲下身，开始帮忙。两人一言不发，在一片死寂和刺鼻的气味中，沉默地收拾着残局。碎玻璃割破了手指，油漆沾污了校服，他们都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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