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震动的瞬间,我已横身挡在妻儿面前。那不是风,也不是老鼠爬过梁木的动静——它从内部震颤,像是被某种频率牵引着共振。我抬手按住左臂接口,金属与血肉交界处传来细微的刺痛,蛊核跳动得比平日慢半拍,却更沉,像被人用指节轻敲铜钟。
妻子睁眼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将孩子往怀里拉了拉。孩子仰头望着我,手指攥紧了腰间的陶片。
“没事。”我说,声音压得很低。
天刚亮,雾还没散尽,村道上已有行人。我推开柴门,借着取水的由头走到井边。两个陌生男子站在不远处,穿的是商旅常服,但腰间短刃的样式不对——刃鞘收口窄,适合藏于袖中突袭,是猎傀人惯用的制式兵器。他们没有交谈,目光轮流扫过村尾,落在我身上时停留了一瞬。
打水的老妇低头摇辘轳,水桶提起时溅起几点泥星。她递给我瓢,眼神却不曾抬起。我道了声谢,转身时听见其中一人低声说了句什么,另一个点头,朝村东方向走去。
回屋后,我把断剑靠在墙角,顺手检查铁链接口。昨晚的震颤留下的余波仍在,接口周围的皮肤泛着青灰,摸上去有种奇怪的滞涩感,仿佛有细沙卡在肌理之间。我试着运转蛊核,体内气流微滞,像是穿过一层看不见的纱网。
午后,妻子想去隔壁借针线。那户人家的女人笑着迎出来,端了碗米汤递给她,嘴里说着“贵客莫要拘礼”,可自始至终没问一句来历。她反复劝:“这村子清静,你们安心住下就好,千万别往山里去,那边路不好走。”
妻子回来时脸色有些白。她说那妇人说话时一直盯着她的手腕——那里有一道未愈的裂痕,昨夜包扎时漏出了一截。
孩子在院外拾柴,蹲在地上摆弄一根枯枝。我看见一个老翁站在对面土坡上,拄着拐杖,静静看着他。那目光不像好奇,倒像确认什么。直到我走出柴门,老翁才缓缓移开视线,嘴里吐出几个字:
“不该回来的。”
我没追问他,也没靠近。回到屋里,我绕到门槛外,蹲下身查看地面。泥土松软,昨夜下了小雨,本该留下清晰脚印。可就在门左侧三步远的地方,有一道极浅的压痕——靴底纹路呈菱形交错,和昨夜袭击者所穿的一致。痕迹边缘被刻意抹过,像是有人蹲下身,用手掌轻轻拂去浮土。
我站起身,望向村东。
黄昏前,那两名陌生男子又出现了。他们没再在村道逗留,径直走向一间独户农舍。那是昨天看房汉子说“无人居住”的屋子。门原本插着木栓,此刻却开了。一人推门而入,另一人回头看了眼柴屋方向,才跟着进去。
门关上了。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夕阳斜照进院子,把稻草堆染成暗红色。
晚上,我拆下备用铁链,接入左臂接口。链条冰冷,嵌入皮肉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孩子看着我,没问,只是默默把陶片插进布带深处。妻子靠墙坐着,闭着眼,呼吸平稳,可额角渗出一滴青灰色液体,在昏黄油灯下闪了一下。
“爹。”孩子忽然开口,“我们还要走吗?”
我伸手抚他的头,动作很轻。“再等等。”
掌心全是汗。
我知道不能再拖。蛊核的紊乱不是偶然,铁链的震颤也不是错觉。这个村子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一口盖着草席的井——你看不见下面有没有水,只觉得风都不肯多吹一声。
可我也不能动。
一旦离开柴屋,就是暴露。若对方已在四周设伏,贸然突围只会让妻儿陷入险境。我必须等,等他们先出手,等我看清他们的路数。
夜深了,我坐在角落,手握断剑。剑柄沾了旧血,滑腻中带着粗糙。我用布条重新缠了一遍,一圈,又一圈。
屋外传来犬吠,一声,两声,然后戛然而止。
妻子在梦中喃喃了一句:“……他们来了。”
我没有回应。
孩子蜷在稻草堆里,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陶片边缘,眼神空茫,像是听见了某种只有傀儡才能感知的声音——低频、持续、从地底传来,像心跳,又像敲击。
我盯着门口,耳朵捕捉着每一丝变化。
风停了。
油灯的火苗忽然矮了一截。
屋梁上的铁链,再次震了一下。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