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的火苗又矮了一寸,屋梁上的铁链第三次震颤。这一次,震动顺着木柱传入地面,与孩子指尖摩挲陶片的节奏重合。我盯着那截青灰液体从妻子额角滑落,在灯下凝成细线,突然明白——这不是预警,是牵引。
地底的声音变了频,像锈齿咬合,一格一格推进。蛊核在胸口抽搐,左臂接口处的皮肉开始发麻,仿佛有无数根针从内向外顶。不能再等。他们已经在用某种术法激活血引,而我们,正被钉在这间柴屋里,成了瓮中之物。
我低头解下左臂备用铁链的固定扣,金属嵌入血肉时发出轻微的咔嗒声。袖中藏好断剑,目光落在妻子脸上。她闭着眼,呼吸平稳,可睫毛颤了一下。我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她没有睁眼,只是将孩子往怀里又搂紧了些。这是我们多年形成的暗号:她已知晓,会守住后方。
推开房门时,夜风扑面,带着湿土与腐草的气息。我贴着墙根前行,避开石板路,踩进泥地。每一步都测算风向,确保身形藏于稻草堆与柴垛的阴影之间。村道空旷,但我知道,那些看似随意堆放的农具、半开的窗扇、甚至晾晒的粗布背后,都可能藏着一双眼睛。
老翁白日里说的那句“不该回来的”,还在耳边回荡。村民或许不知情,也可能已被胁迫。我不敢赌。
目标农舍在村东尽头,孤零零立在坡下。黄昏时我亲眼看见那两名陌生男子进去,门关了便再未开启。此刻屋顶瓦片静止,无翻动痕迹,说明无人蹲守高处。但我仍伏在屋后猪圈残垣,等了足足一刻钟,确认四周无巡哨走动,才缓缓靠近窗缝。
泥土松软,我用指尖轻轻拨开窗下浮土,将一根细铜丝插入缝隙。铜丝另一端缠绕在耳骨上,那是傀儡改造时埋入的蛊纹节点。运转残存蛊力,听力瞬间被拉长、压缩、过滤杂音。
起初只有呼吸声,低沉交错。然后是一句:“……血引已接通,子时三刻前必须合围。”
另一个声音响起:“东家催了三次,务必活捉那孩子。他体内的陶片不是普通残片,是初代控蛊器核心,能解开‘锁魂井’的封印。”
我瞳孔骤缩。
“苏家那女人呢?”
“留不得。她体内有巫蛊反噬种,一旦觉醒,整个阵法都会崩。”
“那你刚才听见的震颤——”
“是信号。他们在测试追踪频率,估计已经察觉。”
屋内脚步声逼近门口。我立刻抽回铜丝,翻身滚入旁侧排水沟。冷水浸透衣袍,寒意直刺骨髓。沟渠底部积着厚厚一层淤泥,我屏住呼吸,任污水漫过肩胛。蛊核因强行调动感知而剧烈抽痛,左臂青灰蔓延至肩胛,皮肤下似有虫蚁爬行。
脚步声停在窗边,一道黑影投在泥地上。
“外面有没有动静?”
“风太大,听不清。”
“再查一圈,别让他们跑了。东家说了,这三具活傀要是毁在路上,咱们全都得陪葬。”
脚步远去。我等了整整半柱香时间,才从沟中爬出。衣物沉重,行动受限。原路返回已不可能——村口方向传来轻微脚步换岗声,至少两人把守。我改走屋脊路线,借茅草掩体跃过三户人家。第二户屋顶年久失修,踩踏时稻草松动,右足陷进空隙。我咬牙拔腿,顺势滚落屋后柴堆,溅起一片枯叶。
落地瞬间,左手撑地,断剑在袖中滑出半寸。确认无人察觉,我才摸黑回到自家院后。柴门虚掩,我闪身而入,反手轻扣门栓。
屋内一切如常。妻子靠墙坐着,双眼微睁,见我回来,眼神略松。孩子蜷在稻草堆里,手中陶片未离手,抬头看我,声音很轻:“爹,他们说子时三刻。”
我点头,压低声音复述所闻。说到“陶片是控蛊器核心”时,妻子脸色骤然发白,手指掐进掌心。孩子却没哭,只是握紧陶片,低声说:“我能听见他们在数时辰,一个,两个……现在是第三个。”
我伸手抚他的头,触感冰冷。他知道危险,但他也在感知敌人的节奏。
“我们还有六个时辰。”我说。
六个时辰,不到三百六十息。他们要生擒,要破封,要灭口。而我们,只剩这一间柴屋,几件残兵,和一副随时可能崩解的傀儡之躯。
但这一次,我不再逃。
我坐在角落,重新缠绕断剑的布条。指节用力,一圈,又一圈。布条旧了,沾着干涸的傀液,滑腻中带着粗糙。剑柄微斜,映着油灯最后一丝光亮。
妻子缓缓起身,走到我身边,低声问:“怎么打?”
我没答。目光落在门外。
夜色浓稠,像泼洒的墨汁。远处坡顶,一道模糊轮廓掠过树梢,随即消失。不是人影,是风带起的稻草晃动?还是……试探?
孩子忽然坐直,耳朵微动。
“第四个时辰开始了。”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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