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熄了。最后一缕火光在陶片边缘跳了一下,灭得干脆。屋外风停,孩子手指贴着地面,指甲泛青。
我将断剑横放在膝上,布条拆到第三圈时停下。布条太旧,再缠只会打滑。袖口铁链垂下,蹭过地板发出轻响,我用指尖压住链节接口,防止它继续滑动。
“他们要活捉你。”我说,“所以不会从正面强攻。”
孩子点头,没说话。他坐在墙角,背靠土坯,陶片平摊掌心。那东西像块烧过的瓦,边缘不齐,可每当敌人靠近,它就微微发烫。
妻子蹲在门边,正把一根细丝从铁链内侧抽出。那是她脊椎里最后的傀儡韧丝,拉出来时带出一串青灰液滴。丝线极细,在昏暗里几乎看不见,但她能凭触感控制走向。她将丝头系在门框钉子上,另一端穿过窗缝,连向院外那棵歪脖槐。
“东坡三处埋桩,”她说,“草皮已经盖好。只要踩中机关,槐树这边的丝线会震。”
我起身走到屋中央,用剑尖在地上划线。两道斜线交于一点,代表柴屋位置。左侧画个叉,是村东农舍——敌人的据点。右侧标出三条短横,分别是进村小路、田埂岔口、坡下水沟。
“他们合围的时间是子时三刻。”我指着地上的点,“但不会准时来。越是逼近,越会试探。”
孩子忽然敲了两下地。我们立刻静止。
半分钟后,他松开手:“巡逻换了方向,往西去了。”
我继续说:“他们会派一人走主路诱我们反应,其余人从两侧包抄。真正的杀招在后,等我们暴露位置。”
妻子站起身,肩部裂纹渗出液体,顺着肋骨流进衣襟。“那就让他们先动。”她声音很轻,“我们布的不是逃命的局,是反咬的牙。”
我抓起铁链,走出门外。
月光被云遮住,视野只有十步远。我贴着墙根绕到屋后,将铁链接入埋在地下的木桩。这根桩是我半个时辰前削的,一头削尖,插进土里三尺深,另一头锯开缺口,卡住铁链末端。只要有人踏中前方触发板,铁链就会绷直弹起,带动旁边另一根埋伏的断剑刺向小腿。
但这不够。
我回身取来两把锈锄,一把倒插在田埂泥中,锄刃朝上;另一把挂在坡道旁的枯藤上,柄尾坠着石块。一旦藤断,锄头落下,正好砸向低头查看陷阱的人。
妻子这时也出来了,手里牵着那根韧丝。她蹲在第一处机关旁,将丝线缠上触发杆,又抹了一把颈后流出的青灰液,涂在泥土表面。
“我的气息能掩金属味。”她低声说,“撑不了太久,但够他们误判一次。”
我点头,带着她布置第二处。这次选在水沟转弯处,底下铺了三层腐叶,下面压着一段带刺的荆棘条。上面架空一块薄石板,看似能踩,实则一压就塌。荆棘会翻卷而上,钩住脚踝。我们再用铁链连上对岸柳树,只要人挣扎,树梢就会晃动——那是信号。
第三处在坡顶,最危险。敌人若从此俯冲,速度最快,也最难防。我拆下自己左臂外层护甲,嵌进坡面土层,做成反光板。夜里月光一照,会闪出微光,吸引注意力。真正的杀器藏在下方:三枚镇魂钉并排埋入,连接铁丝横拉路中,绊倒即伤。
孩子一直没离开屋子。但我们知道他在听。每隔一阵,他就敲一下地,告诉我们敌人的节奏变了没有。
最后一次调整是在子时前两刻。
我回到屋内,发现妻子正在拆自己的右腿关节。她把膝盖处的铆钉一颗颗拧下,取出里面一段备用丝线。这是她最后的储备。
“别用了。”我说。
她抬头看我,“不用这个,槐树那边的联动就不完整。差一丝,整片陷阱都会慢半拍。”
我没再拦。
她重新接好腿,动作比平时迟缓。站起来时,右膝发出轻微咔声。
我们三人退进柴屋,关上门,但没插栓。窗户留一条缝,足够看清外面小路。屋内所有可能反光的东西都收进角落。我坐在门后,断剑横放腿上,剑柄朝外。妻子靠墙站着,双手垂下,指尖搭着那根主控丝线。孩子盘膝坐中央,陶片贴在胸口,双眼闭着,像是睡着了。
风又起了。
我听见远处稻草堆有窸窣声,可能是野猫,也可能是人匍匐前进。我不动。妻子不动。孩子呼吸平稳。
一刻钟过去。
孩子突然睁眼,嘴唇微动:“第四个时辰……快完了。”
我握紧剑柄。布条早已放弃,现在全靠掌心肌肉扣住。之前流的血干了,在剑柄上留下一道黏涩的痕。
妻子的手指轻轻拨了一下丝线。
整个陷阱阵安静地趴伏在黑暗里,像一张拉开的弓。
门外小路上,浮土未动。
但我能感觉到——有什么正在靠近。
脚步没有传来,可陶片开始发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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