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从掌心缓缓滑入袖中,敌首瘫在地上,喉间血泡不断破裂。我没有再问,割断他双臂筋脉后便转身。孩子站在原地,陶片紧贴掌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还有多少?”我低声问。
他闭眼片刻,眉心微跳,“三个方向……跑了七个。”
远处村道上的足印在月光下清晰可见,深浅不一,步伐急促却未乱。不是溃逃的杂兵,是收拢残部、有序撤离的斥候脚印。他们带走了两具尚能移动的伤者,留下三具尸体与一名被铁丝缠颈昏迷的俘虏。
妻子靠在门框边,右腿关节处的外壳裂开一道斜缝,青灰液体顺着小腿内侧流下,在门槛前滴成一小滩。她没动,目光落在院中翻倒的锈锄上,那是她最后一条完整韧丝牵引过的机关。
我走过去,拾起断剑插入土中固定,随后俯身将俘虏拖至村口石桩旁绑好,绳结打得极紧,勒进皮肉。轻伤者还能活,也能喊,但我不怕他喊。喊声若引来更多人,那正好——让我看看是谁在背后牵线。
孩子跟到院外,蹲下身摸了摸埋设镇魂钉的位置。三枚钉头已被震松,其中一枚甚至歪斜插在泥里,尖端朝天。他伸手去拔,指尖刚触到钉帽,整片土地忽然轻微震动了一下。
“地气乱了。”他说。
我点头。陶片能引动地脉残流,但此刻地下波动紊乱,像是被人用外力搅过。敌人撤退时动了手脚,可能撒了蚀灵粉,也可能布下了反向追踪符灰。这村子的地脉原本安静,现在却像一口煮沸的锅。
妻子这时扶着墙站起来,左手搭在我肩上借力,右腿机械结构发出细微崩裂声。她走到屋檐下,抽出脊椎里最后一段备用丝线,缠绕在断剑刃背上,然后将剑插进门前三尺处的裂缝中。丝线另一端连着屋梁垂下的铁环,形成一个简易感应阵。
“百步之内,活物踏地即响。”她说,声音比平时低哑。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膝盖一软,整个人向侧方倾倒。我伸手托住她肘部,感觉到她体内有某种东西正在缓慢解体——不是血肉,而是支撑傀儡运转的核心构架。那根引魂丝,或许早已不堪重负。
她摇头,示意自己还能撑住。
我们回到柴屋内,孩子把陶片放在桌上,表面赤纹仍未褪去。他坐在角落,双眼半阖,像是睡着了,可呼吸节奏稳定得不像孩童。我知道他在监听——用陶片感知外界气息流动。
我拆下左臂外层护甲,检查蛊核封印状态。黑线自锁骨向下蔓延的痕迹比昨夜更深,几乎触及肋骨下方。强行重启那次留下的隐患正在扩散,每一次催动傀力,都像往裂开的瓷瓶里灌水。
门外风向变了。
原本从西坡吹来的夜风突然转为南来,带着一股焦土味。灰雾开始消散,露出东坡陷阱区的狼藉景象:荆棘翻卷,泥土裸露,几截断裂的铁丝横在地上,像死蛇。
我起身走到院中,重新布设警戒线。将剩余铁链接成网状,挂于屋角与树干之间,每一段都涂上微量傀液。一旦有人触碰,液体遇空气会凝固发烫,足以惊醒我们。
孩子忽然睁眼。
“南面林子……有东西在动。”
我望过去,林缘静默,树叶未晃。但陶片边缘又泛起一丝红光。
妻子也察觉到了,她抬起左手,指尖轻抚耳后一枚隐秘铜钮——那是她体内最后一道预警机关。铜钮表面开始渗出细小水珠,说明百步外有异温接近。
“不是人。”我说。
人不会让地气产生如此细微的扭曲。那更像是某种潜行装置,或是经过特殊改造的探路傀虫。
我取下腰间一块废弃齿轮,轻轻抛向南侧空地。它落地时发出清脆声响,滚了几圈停下。三息之后,地面无故凹陷半寸,随即恢复如常。
陷阱失效区出现了新的踩踏点。
我收回视线,走进屋内,取出藏在地板下的备用铁链盘好放在手边。然后走到妻儿中间,蹲下身。
“跑掉的不是弱者,是斥候。”我说,“他们会把我们的样子、能力、弱点,一样不落地报上去。”
孩子抬头看我,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成人的冷静。
“他们会不会带更多人回来?”
我没回答。妻子抬起手,轻轻按在他头顶,动作温柔,可指缝间漏出的青灰液体滴在孩子肩头,立刻腐蚀出几个小孔。
月光透过窗缝照进来,映在三人身上,影子交叠在一起,却不像活人。我们静坐着,不再谈论胜利,也不提休息。从此刻起,夜不分岗,居所不得离人,所有傀儡之力每日限用一次,以保关键时刻可用。
我将断剑横放膝上,手指摩挲剑脊缺口。这一战毁了太多机关,也暴露了太多手段。接下来的敌人不会再试探,他们会直击要害——孩子的陶片、妻子的引魂丝、我的蛊核封印裂痕。
风停了。
院中铁链毫无征兆地颤了一下。
孩子猛然坐直,陶片整块发烫,边缘开始冒烟。
妻子右手抽搐,最后一段韧丝从掌心断裂,坠地时烧穿了木板。
我握紧铁链,缓缓站起,目光盯住村道尽头那片黑暗。
那里本该什么都没有。
但现在,有一串脚印正从远处慢慢浮现,印在干燥的土地上,像是刚刚被人踩出来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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