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西那盏灯亮了整夜。
我坐在门槛上,铁链接回腕部,机关锁环扣紧时发出轻微的咔声。屋内妻儿呼吸低缓,傀体调息的节奏比昨日稳定了些。天光未明,远处鸡鸣三声,我起身推门,朝村西走去。
陈砚租住的老屋门半掩着,院中晾着几株药草,根须还沾着晨露。他正蹲在石臼前捣药,听见脚步抬头,脸上没有意外。
“你来了。”他说。
我没有回答,只盯着他腰间那柄剑。剑穗垂落,纹丝不动。
“令眷可愿随我去后山?”他问,“日头上来前,阳气最盛,草药效力最佳。”
我沉默片刻,转身回去。半个时辰后,妻子扶着门框站定,右腿关节裂口已用厚布裹住。她没说话,只是朝我点点头。
陈砚带路,三人沿山脊小道向上。他走得不快,时时回头确认妻子步伐。途中他指着岩缝里一株灰绿色苔藓说:“这是‘续骨衣’,能延缓傀体组织崩解。”又从背囊取出纸包,将采下的草药分出一半递给她,“每日煎服,不可断。”
下山时,妻子带回他亲绘的山道标记图,纸上勾着七处采药点,每处都标有风向与日照时辰。她进屋后第一句话是:“他说三日内会再来,有事相告。”
我检查她身上残留的气息,傀液未起波澜,无杀意滞留。孩子也摇头,表示未感知到敌踪波动。
第三日清晨,陈砚登门。
他手中提着一封火漆密信,另一手展开一卷人物流影图。画上三人面目清晰,各自标注名号与所属势力。
“北方铁颅堂,专研控魂术。”他指着左侧黑袍男子,“他们盯上了你的蛊核反噬现象,认为活傀自炼之躯蕴含突破‘魂锁境’的关键。若被擒,必遭剖解。”
我手指微动。那夜袭击者确曾试图刺穿我胸口,手法极似解剖取核。
“南境青蚨盟,”他移指右侧持铃人,“欲夺苏家秘法,炼制不死战奴。他们派出的是双面探子,表面追剿邪术,实则抢夺资源。你曾在茶肆听闻的传言,便是他们放出去的饵。”
孩子忽然开口:“那个戴青铜面具的,用过镇魂钉。”
陈砚点头:“正是他们惯用符器。昨夜我在村东林外发现一枚残钉,纹路与青蚨盟制式一致。”
他又指向中间一名灰衣文士:“此人最险。朝廷密探,隶属钦天监暗桩司。名义上清剿邪术,实则监视各方动向,一旦局势失控,便会引动‘天罗阵’封锁百里。”
妻子靠在柱边,声音沙哑:“他们……都知道我们在这?”
“尚未确定。”陈砚收起图卷,“但已有斥候在十里外换防,足迹呈扇形收拢。三方互不知全貌,却都在逼近。若再拖下去,山村迟早被围。”
我盯着那封密信:“你怎么拿到的?”
“我在青蚨盟有个旧识,曾共历生死。”他坦然道,“他不愿直接背叛组织,但答应透露一次情报。这封信是他冒死送出,火漆印未损,内容应无篡改。”
我接过信,拆开细读。其中一段提到“苏氏一家三口皆为活傀,尤以妇人为重,其体内引魂丝尚存灵识,乃千年罕见之例”。字迹陌生,语气专业,不像伪造。
“你为何帮我们?”我终于问出口。
陈砚看着我:“因为我见过太多打着除魔旗号行掠夺之实的人。你们不是怪物,是被迫走到绝境的家人。若我不做点什么,江湖还有什么意义?”
屋内一时寂静。
孩子突然说:“我们可以反击。”
我和妻子同时看向他。
“我在地脉里感觉到他们的气息。”他抬起左手,掌心咒文微亮,“只要他们靠近,我能提前预警,还能干扰他们的行动轨迹。”
妻子摇头:“你还小,不能冒险。”
“我不是小孩子了。”他声音不大,却坚定,“我是这个家的一部分。”
我转向陈砚:“依你之见,该怎么做?”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张地形草图,铺在桌上。“目前最急的是铁颅堂。他们掌握反噬规律,若先出手,能精准打击你体内黑线蔓延节点。一旦蛊核失控,你和夫人皆会陷入暴走状态,孩子也无法幸免。”
我低头看图,正是山村周边地貌。他用朱砂圈出三处伏击可能点。
“我的建议是:先辨明哪方最先动手。”他说,“放出假踪,引青蚨盟误判方向;同时设局诱铁颅堂现身,摸清其技术手段。只要掌握弱点,就有破局机会。”
妻子皱眉:“可我们已经布下陷阱,若敌人绕开呢?”
“那就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在逃。”我说。
两人同时望向我。
我拿起炭笔,在图上划出两条路线。一条通往西北荒岭,沿途多断崖,适合埋伏;另一条隐入东南密林,路径复杂,利于藏身。
“放话出去,说我们准备走西北。”我道,“但实际留下,以柴屋为中心,重构机关网。等他们自投罗网。”
陈砚点头:“我可以协助调整陷阱触发机制,让它们更难被识破。”
孩子举起陶片:“我能把它变成信号源,模拟我们的移动轨迹。”
妻子沉默良久,终于开口:“让我来守主阵眼。我的韧丝还能撑住一段时间。”
我看向她右腿,布条已被青灰液体浸透一角。
“不行。”我说,“你不能再耗力。”
“我是母亲。”她直视我,“也是战士。这一次,我不想躲在你们身后。”
屋内空气仿佛凝住。
陈砚缓缓起身:“时间不多。若要布防,今夜就得开始。”
我收起地图,将炭笔折断,放入袖中。
“你今晚住哪?”我问他。
“老屋即可。”他背上剑,“明晨鸡鸣,我会在后山路口等你们送来的情报。若有异动,吹三短哨。”
他走到门口,忽又停下。
“记住,”他说,“知道敌人是谁,比打败他们更重要。”
门关上后,屋里只剩我们三人。
我打开备用铁链箱,取出六节新链环。孩子蹲在一旁,将陶片嵌入机关槽口。妻子坐在角落,开始拆解左臂外壳,准备接驳新的感应丝。
我拿起锤子,敲打链节接口。
金属碰撞声在屋内回荡。
屋梁上的铁链微微震了一下,随即静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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