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扣入腕骨的声响刚落，我将最后一节新环拧紧。屋梁上的震动早已平息，晨风穿过柴屋缝隙，吹得陶片轻颤。孩子蹲在门边，指尖抚过嵌入机关槽的残片，低声说：“信号已重置。”
我点头，抬手示意出发。
妻子扶着墙站起，右腿布条渗出的青灰液体比昨夜更多。她没说话，只是将韧丝收进脊椎暗格，动作缓慢却稳定。陈砚背剑立于门外，手中罗盘指针微偏，眉心一跳。
“东南气流有扰动。”他说，“但我们按原路走西北。”
我们四人悄然离村，踏上了通往荒岭的小道。鸡鸣刚过，山雾未散，脚底碎石压得极轻。孩子走在中间，掌心咒文隐现，随时准备预警。我握紧铁链，蛊核在胸腔内规律搏动，尚未察觉异常。
三里外，荒道两侧林木渐密。
就在我们即将穿过一片断崖投影区时，左侧树丛骤然晃动。十余名蒙面武者跃出，手持带钩锁链，直扑傀儡关节连接处。一人冲向孩子肩轴，另一人瞄准妻子右腿断裂点，攻势精准如识破构造。
我没有迟疑，立刻召回孩子手中的陶片信号源。那枚曾模拟移动轨迹的碎片从空中坠下，被我一把抄住。若再晚半息，敌人便可顺着信号反向追踪，暴露真实位置。
“退！”我低喝。
陈砚拔剑而出，剑锋横扫，将扑向孩子的铁钩斩断。火星迸溅中，他旋身挡在我与妻儿之间，冷声道：“地方散修，但懂傀体弱点。”
我以铁链接地，引动地脉震荡探查布局。反馈回来的震动频率杂乱无章，无统一指挥节奏，确非铁颅堂或青蚨盟主力。但这群人战术诡异——三人一组轮替出击，专攻运转节点，且不断抛洒灰粉，带有麻痹神经的药性。
孩子左手指尖突然僵直，体内蛊线轻微抽搐。他咬牙稳住呼吸，掌心咒文闪了一下，强行压制住暴走趋势。
“撑住。”我对他说。
妻子却已上前一步，不顾我先前阻止，激活了脊椎韧丝网络。银灰色丝线自她背后辐射而出，在身前织成蛛网状屏障，暂时阻隔粉尘扩散。可代价立现——她右腿裂口崩开，青灰液体顺着布条滴落在地，腐蚀出细小焦痕。
“别硬撑！”我伸手欲拉她后撤。
她摇头：“我能拦住他们两息。”
就在这两息间，陈砚连出三剑，逼退正面围攻者。我借机调整阵型，故意示弱后撤，引敌深入一段塌陷沟壑。此处地势狭窄，仅容四人并行，两侧岩壁陡峭，适合压缩包围圈。
敌人果然追击而至，脚步密集踩上松软土层。我猛然发力，铁链甩出，缠住前方两人脚踝，猛力一拽。二人失衡跌倒，撞翻后续同伴。尘土飞扬间，我听见骨骼错位的声音。
但对方并未溃退。
他们迅速重组，改用弧形包抄，继续以灰粉干扰视线。更糟的是，战斗动静惊起飞鸟，一群黑羽鸦自林梢腾空，朝远处山脊飞去。我眼角余光捕捉到一道人影伫立高崖，不动如石。
“有人在看。”我说。
陈砚回头瞥了一眼：“不是友军。”
我们虽占据地利，却无法速战速决。半个时辰过去，敌方仍有六人持续骚扰，明显意图拖延时间。预定行程已延误两刻，原定抵达安全区的时间彻底打乱。
终于，在一次突袭后，敌人开始有序撤离。他们退走路线刻意绕开东南密林，步伐整齐，似有目的引导。
“不对。”陈砚盯着地面足迹，“他们不是溃逃，是传递信息。”
我蹲下查看战场边缘，果然发现一块陶片残角遗落草丛。那是信号装置的一部分，编码尚未完全销毁。若被拾获，假踪系统可能被破解，诱敌计划将失效。
“我去回收。”孩子立即上前，将残片拾起放入怀中，随即闭目凝神，重新设定频率。片刻后睁开眼：“编码已变，旧信号作废。”
我松了口气，但心情并未轻松。
陈砚取出罗盘再次测向，指针剧烈偏转。“十里内，至少两股气息正在加速靠近。”他抬头看向我，“不能再走原路线了。”
我们暂止前行，退入沟壑背风处休整。妻子靠在岩壁上，韧丝收回体内，脸色苍白。她的右腿外壳已有大片剥落迹象，支撑力大幅下降。
我检查自己左肩机关，发现因连续震荡出现微裂。虽不影响行动，但若再遇强攻，恐会提前失效。
“现在怎么办？”孩子问。
陈砚沉默片刻，指向西南方向：“那边有一条废弃猎道，通向老采石场。地势复杂，易守难攻，可暂避一时。”
我望向那片嶙峋山影，还未开口，孩子忽然抬手。
“等等。”他掌心咒文微亮，“东南林子里……有东西在动。”
我立刻警觉。刚才敌人明明绕开了那片区域，为何此刻会有波动？
陈砚收起罗盘，手按剑柄：“不是脚步声，是地底震动。”
妻子缓缓站直身体，尽管右腿颤抖不止：“让他们来。”
我没有回应。目光落在孩子怀中的陶片上——那上面残留的编码纹路，正随着某种频率微微发烫。
陈砚突然低声道：“你听。”
风停了。
连虫鸣都消失了。
远处，一粒沙从岩壁滑落，砸在下方石板上，发出清脆一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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