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尽头的轮廓在黑暗中静止，像一块被风蚀千年的岩石。我抬起左手，铁链垂落，末端轻轻搭上地面。孩子靠在我身后，掌心的陶片不再发烫，但那层温热下的余震仍未散去。
“别动。”我说。
声音压得很低，却让身后的脚步全数停住。妻子的手搭上我的肩，我能感觉到她指尖微颤——不是恐惧，是体内傀液流动受阻的征兆。陈砚没有出声，剑已出鞘半寸，刃口朝外。
我闭眼，蛊核在胸腔深处跳动，频率与地脉共振。这不是自然的震动。地下传来的波动有规律，三长两短，间隔精准得如同呼吸，却又不像活物的气息。它更像……某种结构在缓慢运转。
铁链贴地滑行三尺，我用关节微调角度，让链条与岩缝接触面达到最大。反馈回来的震感更加清晰：这股脉动来自山谷方向，沿着猎道底部延伸而来，像是埋在地下的铜管在传递信号。
“前面不是出口。”我睁开眼，“是入口。”
陈砚皱眉：“你说这猎道通向的不是安全区？”
“通是通。”我看向前方微亮的洞口，“可进去之后，未必能出来。”
孩子忽然抬手，掌心咒文一闪即灭。“空气里有东西。”他低声说，“不是毒，也不是雾……像丝线，很细，缠在鼻腔后面。”
我吸了一口气。确实，越靠近洞口，空气越滞重，吸入时喉管有种被轻刮的感觉。普通武者或许察觉不到，但我们这些非血肉之躯的存在，对环境异变极为敏感。妻子右腿的裂口正微微渗出青灰液体，滴落在石面上发出轻微嘶响，腐蚀出几个小坑。
“你还能走？”我问她。
她点头，扶着岩壁站直了些：“撑得住。”
我没有再说话，转身向前挪了五步，每一步都用铁链接地探知。洞口处光线渐明，外面是一片开阔谷地，绿树成荫，溪流蜿蜒，看上去与寻常山野无异。几只飞鸟掠过林梢，远处还有野兔窜入草丛。
太安静了。
鸟鸣只有一轮，之后便再无声息。兔子跑动的路线僵直得反常，像是被同一股力牵引着奔逃。溪水表面泛着一层不易察觉的油光，映出的云影略显扭曲。
我在洞口边缘蹲下，伸手拨开一丛苔藓。下面的泥土呈暗青色，质地松软，却带着金属般的冷意。指腹擦过地面，留下一道浅痕，片刻后竟自动回缩，像是被无形之力抚平。
“这地会‘愈合’。”我说。
陈砚走近，用剑尖戳了一下那块土。剑刃刚拔出，破口就已经闭合，仿佛从未被触碰过。
“阵法残留？”他问。
“不像。”我摇头，“阵法是死物，靠符纹驱动。这是活的，或者说……有意识。”
妻子走到我身边，目光扫过谷地中央的一块巨岩。那石头形状奇特，顶部凹陷如盆，里面积着雨水，水面平静得不似天然。
“你看那里。”她说。
我顺着她视线望去。雨水倒映着天空，可云朵移动的方向与实际风向相反。更奇怪的是，每当一片叶子飘落水面，涟漪扩散的方式都不符合物理规律——波纹先收拢，再向外炸开，像是时间在那一瞬倒流。
孩子突然咳嗽了一声。他捂住嘴，指缝间溢出一丝青灰色泡沫。他迅速抹掉，但我知道他刚才试图用精神力扫描那片水域，结果遭到了反噬。
“别试了。”我按住他的肩，“这里的东西不欢迎窥探。”
陈砚终于变了脸色：“我们退回去？”
我盯着谷地深处。来路已被塌方封死，那是我们自己为甩掉追兵造成的。若强行原路返回，需耗费大量体力清障，而妻子和孩子的状态都不允许长时间高强度行动。更重要的是，敌人很可能已在后方布控。
“不能退。”我说，“但也不能贸然进。”
我取出腰间的备用铁链，解下一节三寸长的环扣，用力掷向谷地中央的小径。金属环落地后滚了两圈，停在一块石板上。起初毫无异样，十息之后，石板边缘缓缓隆起，像皮肤般蠕动，将铁环吞了进去。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地面随即恢复平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这不是避难所。”我低声道，“是陷阱。”
妻子靠在我臂侧，声音很轻：“可我们没得选。”
我知道她在说什么。护心蛊气已耗尽，她的韧丝网络濒临崩溃。孩子精神力未复，若再遇战斗，极可能当场瘫痪。而我自己，左肩机关磨损严重，每一次发力都会引发内部齿轮错位的刺痛。
留在外面等死，还是走进去赌一线生机？
我站起身，从怀中取出最后一枚铜钱——那是陈砚前日给的信物，据说能引路避煞。我将它抛向空中，铜钱旋转着落下，本该平躺于地，却在触地瞬间立了起来，稳稳插进泥土，纹丝不动。
陈砚瞳孔一缩：“这不可能……”
我伸手拔起铜钱，发现底部已被磨成锥形，像是被某种力量重塑过。更诡异的是，铜钱表面原本刻着的“天启通宝”四字，此刻竟变成了三个陌生符号，排列方式与孩子掌心的咒文有几分相似。
“它在回应这里的规则。”我说。
孩子盯着那符号，嘴唇微动，却没有念出声。他知道有些知识一旦唤醒，就再也无法遗忘。
我收起铜钱，转向三人：“我们进，但只到腹地边缘。找一块高处岩石作为观察点，白天不动，夜里轮守。若有异动，立刻撤离路线B。”
陈砚点头，握紧了剑。
我们贴着岩壁前行，每一步都格外小心。地面看似稳固，实则弹性异常，踩上去有种沉陷感。行至半途，妻子忽然停下。
“你们听。”她说。
我屏息。
风穿过树林，带起一阵沙沙声。可那声音里夹杂着极其细微的摩擦音——像是无数根金属丝在彼此缠绕、收紧。
抬头看，树冠之间并无藤蔓，但枝叶摆动的轨迹全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谷心那块巨岩。
我们加快脚步，在日头偏西前抵达巨岩背后。这里视野开阔，能俯瞰整个谷地，又背靠绝壁，易守难攻。我把铁链固定在岩缝中，拉出一段作为警戒线。孩子取出陶片残角，嵌入地面裂缝，用来感知震动频率变化。妻子靠着石壁坐下，右手搭上孩子肩膀，帮他稳定神经回路。
陈砚爬上岩顶担任哨位，剑横膝上。
我站在阴影里，再次闭眼感应蛊核。地下的脉动依旧规律，但频率变了。原本三长两短，现在变成了四短一长，像是某种回应。
我猛地睁眼。
就在这一刻，孩子左手猛然抽搐，掌心咒文自行亮起，映出他脸上一瞬间的惊恐。
岩壁上的铁链，毫无征兆地绷直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