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悬在持刀人后心一尺，纹丝不动，仿佛被无形之线吊住。他跪倒在地，膝盖砸进泥土，双手撑地，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的呼吸急促，脖颈青筋暴起，却不敢回头。我能看见他背脊肌肉绷紧的轮廓，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在等待最后一击。
妻子五指微收，那匕首又向前推进半寸，刀尖挑破衣料，刺入皮肤。一滴血渗出，顺着刀刃滑落，在月光下凝成一颗暗红珠子，坠入尘土。
她没有看我，也没有看那垂死挣扎的敌人。她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缓慢、沉重，如同拖着铁链前行。她迈步，左肩伤口裂开更深，幽蓝流质从断裂的金属骨骼中溢出，沿着手臂外侧流淌，滴落在地时发出轻微的“嗤”声，烧灼出一个个小坑。
另一名敌人终于从青铜化的僵直中恢复些许神志。他□□，胸口起伏剧烈，皮肤上的铜色开始褪去，露出底下溃烂般的暗斑。他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掌心血印上，那印记骤然发烫，泛起猩红光泽。
他动了。
不是退，而是扑。
双臂抡起，拳如重锤，直取妻子后脑。这一击凝聚残力，速度极快，带起一阵劲风，卷起碎石与枯叶。
妻子依旧没有回头。
就在拳锋距她后颈不足三寸时，她右脚猛然向后踏地，整个人旋身迎击。她的动作并不快，甚至带着滞涩，像是齿轮咬合不畅的机关，但偏偏卡在最精准的时机。
她抬手，五指张开，迎向那势若千钧的一拳。
拳掌相撞，没有轰鸣，只有一声闷响，像是湿布甩在铁板上。
敌人的拳头陷进她掌心，皮肤接触处立刻泛起青灰泡沫，迅速蔓延至整条手臂。他惨叫一声，想要抽身，却发现手掌已被某种黏稠物质牢牢吸住。
她低声说：“你们伤我夫，毁我儿……今日不留全尸。”
话音未落，她掌心傀液翻涌，瞬间化作一柄薄刃，自掌缝中刺出，直贯敌人咽喉。
那人喉咙一哽，双眼暴突，四肢剧烈抽搐。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肌肉萎缩，骨骼塌陷，整个人如同被抽空的皮囊，轰然倒地，只剩下一具蜷缩的枯壳。
持刀人终于崩溃。
他猛地扭头，面露惊骇：“你不是普通活傀！你是……苏家封印的‘母核’？”
妻子缓缓转过头，目光扫过他扭曲的脸。她的眼眶边缘渗出青灰色液体，顺着脸颊滑下，像泪，却不温热。她的呼吸变得断续，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腔内细微的摩擦声，仿佛内部构件正在崩解。
她一步步走向他。
每走一步，地面便留下一个泛着幽蓝微光的脚印，转瞬即逝。
持刀人拼命后退，膝盖在泥地上拖出两道深痕，可那匕首仍悬浮空中，紧随其后，始终对准他后心。
“我说过……”她声音低哑，却清晰，“轮到我了。”
她抬起左手，指尖轻点虚空。那匕首骤然加速，贯穿其背脊，钉入地面，将他牢牢钉住。他张嘴欲呼，却只吐出一团黑血。
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孩子。
孩子蜷缩在墙角，右臂扭曲垂落，关节错位，骨架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他抬头望她，嘴唇颤抖：“娘……疼。”
她单膝跪地，动作迟缓，似承受巨大负荷。她伸出右手，指尖轻轻搭上孩子脱臼的手腕，另一只手扶住上臂。她闭眼，体内传来一阵低沉震动，像是古老钟摆重新启动。
“不怕了。”她说，“娘在。”
她发力一推一转，关节复位，发出清脆声响。孩子闷哼一声，额头冒汗，却没有哭。
她抚摸他的发，动作轻柔，与方才杀伐之态判若两人。可就在这温柔触碰间，她嘴角再次溢出青灰液体，顺着下巴滴落，在孩子衣襟上烧出一个小洞。
她察觉到了，迅速收回手，用袖口擦拭。
然后她抬头，看向我。
我仍站在原地，左肩傀液不断渗出，右肩关节错位未复，双腿如铸铁般僵硬。蛊核几乎停滞，心口以下尽被黑线缠绕，仅凭残存意志维持站立。
我们对视。
她眼中没有恐惧，没有哀伤，只有一种近乎决绝的平静。她嘴角微微扬起，那笑容极淡，却穿透夜色，落在我心上。
“原来……”她轻声道，“我也能护住你们。”
话毕，她身体晃了一下，左手撑地，才未倒下。她的指尖陷入泥土，幽蓝流质顺着手背蔓延至小臂，皮肤表面浮现出细密裂痕，像是瓷器将碎前的纹路。
远处，风掠过院墙，卷起一片枯叶。
她忽然抬头，视线穿过黑暗，望向客栈外的小径。她的瞳孔收缩，眼底幽光一闪。
我也感应到了。
地底深处，传来极其微弱的震颤，像是有人在极远之处敲击铜钟。一下，又一下，规律而冰冷。
她缓缓站起，尽管动作艰难，但她挺直了背脊。她拾起地上那根断裂的镇魂钉，握在手中，尖端朝外。
她站在我与孩子之间，面对黑暗。
院中寂静，唯有她体表尚未散尽的幽蓝光膜微微波动，映照出她冷峻的侧脸。
她的手指收紧，钉尖微微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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