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解发消息那晚,我没能立刻睡着。
那句“你现在,还在画建筑吗?”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很久没进过的旧房间。里面光线昏黄,尘埃落定,却还残留着我们当年并排赶图时留下的咖啡渍味道。
我没再回她的消息,不是故意冷淡,也不是不知所措,而是突然明白了,那些被打捞起来的回忆,并不代表还要再演一遍剧情。
第二天早晨,我把那个对话框钉在最上面。不是为了随时回她,而是提醒自己:很多关系并不会消失,它只是,悄无声息地变了功能。
那天下午,苏宁拉我去看一个私人建筑展。是在市郊一处废弃厂房里,策展主题叫《未命名结构》。
“感觉这个展很像你。”她一边系外套,一边说。
“像我?”我挑眉。
“对啊,外表看着冷静规整,结构里却藏着碎片。”她笑得有点坏,“不过我挺喜欢的。”
展览现场布置得像迷宫,观众要穿过层层错位的钢架与帆布才能到达中心区域。没有灯光指引,全靠自然采光与装置投影,像一场关于空间、隐喻与个体身份的沉浸式实验。
有一块展板上写着:“每一次选择让我们生出新的骨架,也丢掉旧的皮肤。”
我站在那句文字前看了很久,忽然想到大学那年林解说:“建筑师都是替别人想象未来的人。”
现在想来,我们也曾替彼此想象过未来。只是时间太长,那个未来就被我们自己慢慢替换了。
展览出来,苏宁主动牵了我的手。
“你今天很安静。”她说。
“是啊。”我说,“有点像刚打扫完一间老房子,暂时没打算住进去。”
“那你现在住在哪间?”她看着我问。
我望着她的眼睛,回答:“新的那间,有阳光进来的。”
她笑了笑,“那记得装纱窗,别让旧风灌进来。”
回到办公室,我们接到一个老客户的项目邀请,内容是改造一座即将拆除的老旅馆。
业主是个年近六十的老太太,说这栋楼她和丈夫年轻时一起盖的,舍不得拆。
“你们能不能让它继续活着?”她在电话里这么说。
我看着手中的资料图纸,那旅馆外立面斑驳,有些结构已经倾斜,但她话里那种“请你们帮我留下它”的语气,让我忽然觉得这不是一次普通的委托,而是某种温柔的延续。
“我们试试。”我说。
那天晚上,我把这个项目的方案草图画到凌晨,苏宁没回消息。后来她发来一张图片,是她卧室天花板的投影灯光,像是流星划过。
“明天有空吗?”她问。
“有。”我回。
“我想请你去个地方。”
第二天她带我去了一个小岛。城外不远,坐渡轮十几分钟。
岛上几乎没什么人,只有一片废弃的碉楼和破旧的民居,还有风。风很大,吹得耳朵发响,像把过去的喧哗都一并卷走。
我们在沙地上走了一圈,她忽然说:“我小时候来过这里一次。那时候我妈跟我爸吵架,带我逃到这儿住了一晚。”
“现在呢?”
“她已经记不得那次了。我却一直记得那个夜晚的风声。”
她蹲下,在沙地上随手画了一个屋子的轮廓,然后问我:“你说,一个地方记住一个人,是不是因为那个人在那儿停留得够久?”
我点头。
“那你呢,有没有哪个地方,还藏着谁的痕迹?”
我想了想,答:“有,但我后来给它改了结构图。”
“你现在是打算让谁住进去?”
我望着她说:“你想住吗?”
她笑了,没有说话,但把画在沙地上的房子补了一个窗。
回城那晚,我们没立刻分开。她说肚子饿,想吃麻辣烫。我笑她矫情,穿着白衬衫还非要吃重口味。
“你可以不吃辣。”
“你可以帮我剥虾。”
“我可以。”
她认真地剥了虾递给我时,我忽然有种很久没有的安心感——不是激情,不是试探,而是那种“可以一起吃完一顿饭”的温柔。
我们走在夜路上,她忽然问我:“你还会回那座城市吗?”
“你是说……?”
“她在的那座。”
我想了几秒,“回去的话,也是出差。不是回忆。”
她点头,“那就好。我不想陪一个人去拜旧址。”
第二天早晨,我站在新项目的基地前,看着那栋即将告别的老旅馆,突然有了个想法。
我拍了几张照片,发给林解。
“你当年说,建筑师是替别人想象未来的人。现在想来,我还是更愿意替自己也想象一点。”
她很快回了句:“挺好的。你开始会用‘自己’这个词了。”
我盯着那句话看了一会儿,忽然释然。
我们之间没有谁背叛谁,也没有谁亏欠谁。只是走过一段共同的时间后,各自转弯,走进不同的街道。
她选择了她的生活,我也终于能站在自己的街口,不再朝她的方向张望。
夜里我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坐在沙发上翻看那本记录图纸灵感的旧本子。
最后一页上,我写下了一句短短的话:
“我记得她的模样,我也记得我曾经的模样。”
但我现在更清楚,我要去的,是那个还没画完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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