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总是在不被察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到来。
街道上的银杏早就落尽,树干笔直,像一行行被擦去末尾的句子,干净而沉默。午后的阳光扫过城市边缘,灿烂而短暂,像某段记忆的余温。
我坐在老城区的一间咖啡馆里,面前放着一本厚厚的建筑资料集,是为下月要做的讲座准备的。苏宁坐在我对面,喝的是她习惯的黑咖啡,苦得干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安静了?”她忽然问。
“你不也是?”我反问。
她轻笑一下,“我一直挺吵的,只是你后来习惯了。”
我没有接话,只是低头翻了一页,恰好看到一个名为“留白建筑”的专题案例——那是一间位于山城的老屋改造案。合作设计顾问一栏,署名赫然写着:林·Jie。
我愣了一下,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看完整段设计说明。文字很克制,没有多余的自述,只有一句话特别醒目:
“我们不能为过去保留全部形状,但可以为它,留一个模糊又温柔的轮廓。”
我合上书,外面的阳光正好照进来,打在咖啡馆的木地板上,像某种安静的提醒。
“怎么了?”苏宁察觉到我的停顿。
“没事。”我说,“只是想起了那个我们一直没完成的模型。”
“你大学时候的模型?”
“对啊。我们做的是个迷宫,永远有出路,但也永远不知道走出去会通往哪里。”
“现在知道了吗?”
“还在找。”我笑。
她抬起头,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说:“你变了,闻川。”
“哪里变了?”
“以前的你,总是纠结那个出不去的转角。现在的你,终于愿意往前走了。”
我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她眼底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有那种被日常磨过却仍然有一点明亮的光,是我这段时间以来,最安定的风景。
她喝完最后一口咖啡,站起来:“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哪儿?”
“一个你没去过的地方。”
我们走出咖啡馆,街口的风很大,我下意识拉了拉围巾。她没等我,就先一步过了斑马线。我跟上她,像跟上某种节奏,一种不再向后看的步伐。
那是城郊的一处空地,边上有一块正在施工的牌子,写着“文创社区改造项目启动在即”。
“你不是说,下一个想做的设计要更自由点吗?”她指着那片地说,“我把你名字报上去了。”
我怔住,看向她。
“为什么?”
“因为你该有自己的作品。”她说,“不是为了谁,也不是为了过去,而是为了你现在的样子。”
我低头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太了解我了点?”
“那你呢?”她轻声问,“你现在,记得你来时的模样吗?”
我没有立刻回答。
我望着那片地,阳光打在尘土飞扬的工地上,有些刺眼。我记起自己大学时候第一次画建筑模型时手上的伤,记起熬夜赶图时的咖啡味,记起那场雨后的城市,和她站在画图板前望着未来的神情。
也记起,那一年的我,曾真诚而彻底地相信过什么。
“我记得。”我说。
“也记得我,曾经是什么样子。”
她没再问,只是轻轻点头。那一刻我们谁也没有说“以后”,谁也没有许诺什么。但我知道,有些人,不用拥有她的全部,也依然愿意把生活向她的方向修一条小路。
只是这一次,我知道——那条路,一路向前。
天色渐暗,风从远处吹过。我们没有走太快,像是刻意把路程拉长,给这一天多留一点时间。
后来我偶尔翻起聊天记录,发现那句“你现在,还在画建筑吗?”仍旧停在对话框顶端。
我没有删掉,也没有继续。
那段旧路已经走完。而我,已经走在新的方向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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