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男人凌厉地目光扫在自己身上，林凛看向他：“对不起，我不该乱动你的东西。”
道歉来得很直接，同自己对视的眼睛却毫无歉意，好像在说“我下次还这样”。
宋祁一时不知道该说她胆大还是谨慎，不过他不讨厌。
“喜欢的话送你。”他扬扬下巴，林凛向下瞥了眼端正放在茶几收纳篮子里的手术刀，立刻后撤一步拒绝。
宋祁笑了下：“确实，你这样的女孩子才应该远离任何一切能伤害到你的东西，包括人。”
这话听起来挺有道理，只是“包括人”这三字似乎意有所指。林凛不太擅长揣测人心，但她习惯将感知到的直接输出，从前村里人常会说她“缺心眼”。
“你……”林凛张嘴，奇怪的直觉呼之欲出。
宋祁挑眉瞧着她，等着下半句。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他看着女生从笃定到犹豫，又从犹豫转成愁眉苦脸，任谁看了都知道她内心戏十足。
他不确定林凛能从一把手术刀上看出什么，可他期待她窥探到冰山一角，而这个荒唐的念头令他兴奋。
“你是故意的吗？”她斟酌再三，委婉地提问。
宋祁脸上的笑意加深：“你是在问我故意把手术刀放口袋里，还是在问我故意说这些话吓唬你？”
林凛突然觉得心脏强烈地咚咚了几下，握着玻璃杯的手指下意识地缩紧，然而她摇摇头。
“不是。不过没事了。“
宋祁不觉得这是真话，但他也不打算追问。只这一会儿，他的兴奋得到了控制。一个不过是初次见面的女生，他不应该抱这种指望。
可这份期待又真切得很。
“滴滴滴”几声，密码锁打开。“林凛，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白大哥来接你啦！”豪迈潇洒的声音闯了进来。
林凛立刻放下水杯，转身朝门口快步走去。这雀跃的背影和自己在一起时完全不一样，宋祁敛了敛神色。
白十五张开双臂，热情地迎接老家来的“亲人”。林凛也不避讳，上前同他虚虚地抱了一下，再抬眼时见到了站在白十五身后的人。
“难怪让宋祁去接。”这人挑眉打量林凛，悠悠开口。语气听得出不太友善，却又笑意吟吟地同她介绍自己，“我叫沈初一，是你十五哥哥的同事，我们三个都是好朋友。”
林凛点点头，原先这位沈初一背光站着她看不清面容，现在一脚踏进玄关，她才看了个明白——这人高挺的鼻梁右侧有颗小小的痣，一双桃花眼看谁都深情，而且皮肤也白白的。就这样大致看了看，“小白脸”三个字就跳了出来。
“对不起。”她对着空气轻声道歉。
沈初一听见了，不明所以，只是一把搂过白十五的肩，装作无辜道：“你妹妹这么漂亮，防着我一个人有用吗？”
“外面的野男人我妹看不上，你这样的我看不上！”白十五嫌弃地推开对方，“别挨着我！”
沈初一站直身子，对上那双亮晶晶又略感惊讶的眼睛，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好像看出了什么端倪。他偏了下头，笑说：“你哥他对我好差的是不是？”
林凛抿抿嘴：“你们关系很好。”
一句天大的实话，哄得沈初一抱臂开心地笑了。白十五懒得和这阴晴不定的人计较，转过脸去，用哄小孩的口吻问林凛，“怎么就你一个人，老宋呢？”
林凛随即往后一指，却不见人，只好猜测：“可能去洗澡了。”
“宋祁真的没救了。”沈初一摇摇头，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扫了一圈，发现了还未动的小笼包。他抬头看过去，“你还没吃早饭吗？”
“嗯。”林凛点头，“这是邻居阿姨给的，她人很好。”
白十五皱起眉头：“什么？老宋这个抠门蛋子连早饭都不舍得给你买？害得你吃嗟来之食！”
“没有，宋医生很照顾我。”林凛这才举起手中的手机，“他还让我随便点外卖呢。”
沈初一望了过去，宋祁的手机他看过却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想着，视线自然的集中到了白十五身上。
“哇，这千年死树还玩这招。”白十五冷笑，“别说手机了，老宋的笔我都一支没有摸到过。”
“我们想法一致。”沈初一满意地点点头。
白十五看着林凛，突然担心地叮嘱道：“你还小，现在谈恋爱为时尚早，一定要以学业为重。老宋这个人他不喜欢……”
“不喜欢女的？”林凛大胆开口。
沈初一笑出了声，不由自主地俯身过去拿起茶几上的一次性筷子拆开，从中夹了一个小笼包放进嘴巴，嚼了嚼觉得味道不错，又连着吃了三个。
“要只是不喜欢女的也就算了！”白十五觉得这事解释起来很麻烦也很棘手，他斟酌再三给出一个结论，“他是不喜欢人！所以咱不招惹他。他一个人活着都费劲。”
沈初一眸色一沉，脑海浮现几年前发生的事，也是在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上午，同样是他们都在，宋祁一个人在浴室。明明所有关心他的人都在，他却差点没了命。
“为什么不喜欢人？”林凛头一次听到这么笼统的厌恶形式，不免好奇，“他连自己也不喜欢吗？”
沈初一再次拿起早餐的手一顿：“可能他就是厌恶自己，才会厌恶人类吧。”
林凛不解：“他如果不喜欢人类，那你们是什么？”
沈初一抬了抬手，好笑地说：“你妹好像在骂我俩不是个人。”
“不许这样说我妹，她不会骂人的。”白十五却不领情，护着直言不讳的林凛，还故作保护的捂住了她的耳朵。
这个时候，宋祁擦着头发从里屋走了出来，身上还带着水汽，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无稽之谈，便接上话：“十五是猫，初一是狗。”
林凛看向他，正好对上湿发后的眼睛，也湿漉漉的。这样瞧着，是比猫猫狗狗要长得好看些，于是就多看了几眼。视线随着宋祁移动，直到他们三人站到了一块。
这个时候她才惊觉他们三人的身形都很高大，是手指一捏就能将她同小鸡仔一样拎起来的程度。
“差不多行了啊。”白十五直接改成单手捂眼，阻断了林凛毫不避讳地注视，“没见过男的啊。”
宋祁扭过头去，见白十五不罢休地挡着林凛的眼睛，而林凛抓着那双手试图挪开。两个人打打闹闹的确实像亲兄妹，也确实不像和自己一起时保持着社交距离。
沈初一看了看林凛，又看了眼宋祁，皱着眉头提醒：“人家还是个小姑娘。”
宋祁不满地斜了眼沈初一，而后目光下移集中到了空空的塑料袋上：“你都吃光了？”
沈初一拍拍手，心满意足地说：“这家小笼包味道不错，下次让邻居阿姨推荐一下。”
“人家还是个小姑娘，还在长身体。”
同样的话回呛了过来，沈初一耸耸肩，没当回事。然而下一秒就见宋祁扯下毛巾扔到一边，走进了厨房。这八百年没有开过火的厨房，也不知道进去是要变什么魔术。
“哦对了，这几天你打算住哪里？”白十五终于想起了正经事，“学校博士生宿舍条件好吗？”
林凛坐到了右侧的沙发，顺手将宋祁的手机搁在茶几上，又望了眼被沈初一扔进垃圾桶的塑料袋，肚子咕咕叫了几声。
“这几天先住酒店。学校宿舍我上网搜过，条件挺好的，有单人间也有四人间，我选了一个双人间。”林凛规矩地坐着，不忘回答问题，“想在这里交到朋友。”
“那挺好的。”白十五身子一歪坐在沙发扶手上，想了想又担心地问，“你一个人住酒店不太安全啊。”
“我住贵的酒店。”
白十五点点头，拿出手机就要给她转账，顺带瞥了眼无所事事的沈初一，又出声串掇：“怎么，不是你的妹妹啊，你过来不就是为了看她，现在看到了就要尽哥哥的义务，快点给她转个几万。”
“行行行。”沈初一在钱这方面从未吝啬过，家里有钱没错，他自己不爱花钱也是事实。所有看得见的支出，基本上都是拿来和狐朋狗友吃吃喝喝。
再者，自从宋祁出过事之后，他就舍弃家里的大别墅搬去和白十五一同住了，名义上是为了能在宋祁再次出意外的时候两人能一起快速前往。
当然，各种意义上都应如此。
他自嘲般地摇摇头，伸过手机就要扫码。林凛笑着看他拒绝了：“不用给我转钱，我够用的。”
“钱永远不嫌多，不要说够了。”沈初一也拒绝她，拿过手机就往她支付宝转了钱，“十五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一家人不要客气。”
白十五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又好奇地凑过去看了眼数额，顿时瞪大眼睛：“转这么多！妹妹你用不完的话，分一点给哥用用。”
林凛没想过要花别人的钱，这不合适也不合理，但沈初一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好高兴。”林凛笑得眼睛都弯弯的，“谢谢。”
沈初一头一次见着如此坦率的女孩，立刻点头赞许她视金钱就是金钱的行为。随后眼睛一抬，看见宋祁从厨房走了出来，并将盘子放到了林凛面前。
白瓷盘子上面是几个煎饺，一小碟醋以及一个荷包蛋。
“凑合着吃下，家里没过期的食材不多。”宋祁这样说着，拧开手上的冰矿泉水仰头喝了好几口。
林凛眨巴眼睛，等到宋祁合上瓶盖才感激地说：“谢谢，太麻烦你了。”
宋祁望着她，顿了顿说：“不麻烦。”
沈初一不可思议地盯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他们认识十年有余，这么绞尽脑汁给人准备早餐的宋祁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实在是新鲜。
“嗯，比我有做哥哥的样子。”白十五虽然同样不可思议，但他一下就接受了现实，还乐呵呵地冲沈初一笑说，“没准老宋会比我俩早结婚，看起来很会照顾孩子。”
沈初一翻了个白眼，这个弱智。
叽叽喳喳的一上午，到头来宋祁没能补觉，沈初一也赖着不走，于是三个大男人就陪着林凛一个小姑娘浩浩荡荡地去了所谓的豪华酒店。
又是电梯上，林凛总是被挤到最里面的那个。她盯着三个结实高大的背影，忽然发笑：“你们这样好像我的保镖啊。”
“应该的。”沈初一率先回头，露出一个绅士的微笑。
白十五则一把打掉沈初一预备揉林凛头的手，严肃地警告他：“她还是个孩子，别发骚。”
“好的。”沈初一听话地撤回，然下一秒手就落到了白十五的头上，胡乱摸了一把，“你这寸头手感真差。”
“别逼我在高档的地方揍你！”
家里这样，到了外面还是这样不消停。宋祁习以为常，回身朝林凛伸出手。
“手机给我。”
林凛乖乖地递上解锁的手机。她本想踮起脚尖，看看他在自己手机上倒腾什么，然后十五楼就到了。
“你们不用给我订这么大的套房。”推开门，林凛都有点傻眼了，这真的像是来度假的。
“害怕的话，我们可以留下来陪你。”沈初一说着平时就会说的漂亮话，浑然不觉落到白十五耳朵里有多么的下流。
于是，白十五上前拉开林凛：“快到老宋身边去！我要打死这个淫贼。”
男人的手劲总是很大，林凛几乎是被扯离原地，整个人完全被推进了——
宋祁的怀抱。
“你一个人真的没事吗？”宋祁扶住林凛的肩，也有些担心，现在治安是很好，但仍有恶意躲在暗处伺机而动。
“没事。”林凛站直身子，“我查过附近地图，这儿离派出所和消防大队都挺近的。”
宋祁愣了愣没有立刻接上话，良久后才说：“早点休息。”嘱咐完，他上前拍拍俩哥们的肩膀，示意他们走人。
林凛和他们一一挥手说再见，房门关上的一刹那，她看到宋祁回头了。
两人的目光对撞到了一块，这一瞬间林凛忽然觉得面上发烫，心脏突突个不停。
这古怪的现象，她第一次在自己身上见识到。
“她才20岁？”
“准确的说她才19岁。”回去途中，白十五向沈初一解释，“她就是个天才。如果她亲生父母知道自己不要的孩子这么聪明这么优秀，一定肠子都悔青了。”
“不要的孩子？”沈初一下意识脱口而出，“家里一直生不出儿子才把她丢掉的吧？”
白十五摇摇头：“不清楚。良山爷爷是在自家菜地里捡到她的，村里没人领这孩子，良山爷爷就自己养大了她。当时真的很穷很穷，良山爷爷种的菜拿去卖，又被骗换了□□，总之就是经常白干。”
“后来良山爷爷去世，我爸妈就成了她第二任养父母。”
沈初一听后点点头，没再继续发表言论。坐在后座的宋祁通过了微信上林凛的好友请求，点开她的头像是戴了朵粉色蝴蝶结的——癞蛤蟆。
他突然笑出了声。
酒店内洗完澡出来的林凛准备叫个外卖，打开手机见消息栏里有通知。
“您已添加了该好友，可以打招呼啦？”林凛歪头思索，片刻后在对话框输入，“今天辛苦你了，宋医生。”
“不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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