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中午吃饭时间，沈初一脑海里还是林凛的“质问”。十几年的兄弟了，还不及一个小姑娘一眼定乾坤。
“什么叫做厌恶血又喜欢血？”沈初一咀嚼着食堂煮得偏硬的饭，瞧了眼左手边林凛买的四杯奶茶。
宋祁他也不晕血，如果说厌恶，他当时厌弃自己的时候为什么采用了那么激烈的见血方式？如果说喜欢……
“哪个医生喜欢见血？”沈初一皱着眉头，毫无头绪。伸手过去，还未触碰到奶茶时，离手指最近的那一杯就被宋祁抢先拿了去。
“第一。”他挑了下眉，“她人呢？”
沈初一听得出他在问林凛，努努嘴说：“她吃不惯食堂的饭，去对面的面馆了。”顿了顿，他抬头，“你刚刚说什么第一？”
吸管戳进杯中，宋祁喝了一口：“有点甜。”
“人有点甜还是奶茶有点甜？”沈初一也跟着尝了一口，这味道很轻盈，品着是有些甜味，但应该没有额外加糖。他转过杯身看了眼，贴在上面的标签确实标注着“不另外加糖”。
“那就是人甜了。”他自顾自地给出结论。
宋祁又喝了一口，冰凉轻盈的口感是消除了一大部分的不适——工作的不适以及心情的不适。于是，他轻缓地叹了口气。再抬眼时，看到了食堂门口跑在前面的林凛。
她的马尾扬起，脸上的笑容雀跃又可爱，手上稳稳地拎着打包好的面条，不住地回头确认落在后头的白十五。
“第一！”她兴奋地占了座，回身冲白十五竖起了食指。
白十五慢悠悠地上前，抓着她的食指往下放：“面汤别撒了，还第一第一，傻不傻？”他戏谑地谈了下林凛的脑门，坐在了沈初一同侧。
沈初一漫不经心地抬眸，随着宋祁的视线一起，落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林凛身上，然后看着人家小姑娘打开盖子，面条的香气瞬间席卷了在座各位的味蕾。
“好吃吗？”宋祁看着她问。
林凛点点头，顺势把面推了过去：“你要尝尝吗？”话音一落下，三双筷子不约而同地伸了过来。
三个男人丝毫没有对“蚕食”人家小姑娘午饭的羞耻心，一人一筷子分走了半碗的份量。
林凛低头，面汤已经没过了面条。
“老程家的面条还是这么好吃，难怪能开十几年呢。”白十五大快朵颐，吃完面条还不忘从沈初一餐盘里夹走鸡腿。
沈初一阻止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美食入了别人的嘴巴。他摇摇头，然后怪好笑地打量盯着快见底的面条出神的林凛：“后悔让我们尝一尝了吧？”
林凛慢慢地抬头：“我只是让宋医生尝一尝而已。”
“受宠若惊。”宋祁瞧着她，虽然看不出太多起伏的情绪，但她略微惊讶、吃瘪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此时，面条的美味以及坐在他旁边只是动动手腕、说几个字就散发清香的林凛都让他有点坐不住。
下一秒，干燥温热的大手就覆上了林凛的手腕，她不解地看着宋祁。
“重新去买一份。”宋祁拉着她起身。
沈初一和白十五坐在位置上，扭过头看着被宋祁带走的林凛。两人差距过大的身形，让看的人都有些心跳加速。
“干吗你？”沈初一一把摁住白十五的肩头，“再不吃，饭更硬了。”
白十五皱着眉头担心地问：“老宋是不是想拐走我妹？”
沈初一张了张嘴巴，看起来是的。但他没有这样说，反而说起了别的：“你妹妹说她的亲生父母在这里，让我帮她确认一下。”
“什么？”白十五显然更在意这个话题，立马摆正身体，“她真这样和你说？”
沈初一歪了下头：“听起来你不意外她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
“她十三岁的时候就和我说过，她说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哪个村的，甚至包括她有个弟弟的事实她都知道。”白十五简单地说了几句，“她太聪明了，聪明得有点不近人情。”
沈初一倒没觉得林凛冷漠，相反他足够欣赏。她可以坦然地面对一切，跳过人类在面对复杂事情时的各种心理掩饰，她实在是纯净得不像话。
所以，有没有可能林凛看透了宋祁？
“你别管那对傻叉父母，废了死了都和林凛没关系。不是所有事情都要透明到这个地步的，知道了对谁都没好处。”白十五一筷子插进鸡腿肉里，仍是严肃地说，“掌握了什么情况告诉我就行。”
一番义正言辞让沈初一第一次知道白十五居然还是个“妹控”。他转了转眼珠，半开玩笑：“你妹喜欢宋祁这个长相。”
“这有什么的，小时候她还说我是整个村里最帅的。”白十五吃得津津有味，神情也十分得意。
沈初一嗤笑一声：“你是她哥，那宋祁又不是。”
白十五沉默地看向他，思忖片刻再次起身要去“捉拿”拐走自己妹妹的宋祁。
面馆内。
“……”宋祁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回过身时见林凛打量自己，“有人在骂我。”
林凛笑了笑：“可能是谁在挂念你。我妈妈这么说的。”
“也是十五的妈妈？”他问。
“是的。”林凛点头，看着宋祁主动接过老板递过来打包好的面条，然后同他一起转身向外走。
这个时间点，附近建筑工地上的工人，住院病人的家属，还有纯粹爱好吃面的人都涌了进来。一不小心，就会与陌生人碰撞。
“我身手很矫健的，能避开。”林凛动了动被宋祁握住的手腕，“你这样我不好走路。”
一前一后的，像个蹒跚学步的小孩。
宋祁没有松手，也不说话。他抬起手臂准备撩起隔帘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一股力量，将他们推到了一旁。旁边座上夹着面条还没来得及送进嘴里的人直接被挤到了墙边。
筷子掉落，椅子移位的声音接踵而至，随之而来的还有求救声与咒骂声。这些不请自来的刺耳动静令小小面馆里头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追进了面馆，后头的男人手里攥着一把小刀，恶狠狠地挥向无处躲藏的男人。
亮出了管制刀具，再好吃的面也没有命重要，看清局势的人立刻跑了出去，很快就有人拨通了报警电话。
宋祁推着林凛向外，回头瞥了眼却认出了其中一位：“包锐鑫？”是他们医院的外科医生。
“也是医生？”林凛掀开帘子，不放心地问了句，“那会是医闹吗？”
医闹不医闹的，宋祁不清楚，他只想让林凛回到安全的地方。而这个时候，包锐鑫灵机一动踩上桌子几个跨步重新回到了店门口，身影闪过来的瞬间，宋祁看到了他腹部和手上的鲜血。
“啊！”追着包锐鑫不放的歹人被一碗面从头扣下，滚烫的面汤汁顺着他的脸部滑下。他张着嘴叫喊着，几滴面汤又溜进了嘴里。
痛苦的五官，还剩眼睛能勉强睁开条缝，他模糊地看见前面一高一矮的背影，本能地选择了后者。还被握着的刀，这次径直地冲向了无辜的林凛。
外面的大家没有散去，他们有的跑去对面医院求助，有的给蹲下身为包锐鑫急救的宋祁打伞，还有的找工具试图钳制住发狂的歹人。
只有林凛不一样，后脊背急速窜上来的凉意令她警觉地回头，目光所及她几乎是本能地操起店门口立在那里的不锈钢簸箕，奋力举起然后对着狼狈又狠厉的男人凿了下去。
又一声凄厉地叫喊，还在处理包锐鑫伤口的宋祁扭头视线穿过围着的人群，见到了抱着脑袋跌在地上的男人，以及双手死死抓着簸箕，浑然不觉手臂淌血的林凛。
“医生来了！”有人大喊，围着包锐鑫的人自动散开。“警察也到了。”幸好辖区派出所离医院就一个十字路口，这会儿全都到齐了。
没一会儿，伤者被抬走，行凶者被控制，目击者则主动配合警方的询问。唯有宋祁和林凛站在遮阳篷下，像是这场事故的局外人。
“我不缝针。”林凛摇头，手臂上的伤口应该是那个男人被猝不及防地打后凶器脱手飞到了自己这儿，才在她的手臂上划拉出一道口子。
听完这话，宋祁蹙起眉头，不听医嘱的人又多了一个。可眼前这个拒绝医生建议的人，他非但不觉得厌烦，甚至还觉着有趣。
“疤痕增生了怎么办？”他看着她问。
林凛也微微敛起眉，这道伤口瞧着是有点深，敞开的口子里蓄满了鲜血，她只要微微一动，血就会淌下来。
这个瞬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立刻单手从随身的小包里抽出纸巾按压住伤口。但鲜血止不住，渗透出纸巾，鲜红鲜红地呈现在眼前。
“我没事。”宋祁说着握住了林凛的手臂，这宽大的手掌正好包裹住她受伤的部位。
林凛再一次被他领着走，只是这次她不好反驳。往回走时，因为要观察路况，避开车辆，宋祁的手劲会不自觉地变大，他意识到后道了歉。
“没事的。”
女孩脸上看不出一点吃痛的表情，即便是事发那会儿她也平静得不像话。宋祁以为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刀划过皮肤的过程过于迅速，让她察觉不到疼痛。
可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你感觉不到疼痛？”他问。
“啊这个……”林凛难得露出一丝费解的样子，困惑又坦诚地说，“我是觉得不疼。”
宋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这个一鸣惊人又勇敢无畏，反应迅速又镇定自若的女孩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的地方又多了一个。而这个看似“特别”的地方比自己的还要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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