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我又做梦了,这次还是梦见我大哥。
大哥带了医生上门,说我生病了,要给我检查一下。
当时的我还在藤椅上小憩,电视上放着新闻。
“…据XX电视台报道,6月11日17时许,在XX市XX区XX路附近发生一起特大交通事故,现场二死七伤。据调查,肇事车主系一名酒驾男子,目前犯罪嫌疑人X某某因涉嫌交通肇事罪被公安局依法刑事拘留,案件正在进一步侦办中……”
我将电视音量调小了些,听到他的来意后莫名其妙地笑了一声。这梦境是越法出奇了,仗着是梦境,我也没多少忌讳了,说:“大哥,怎么梦里的你这么莫名其妙?”
他神色复杂,“…你以为这是做梦?”
我摊了摊手,“对啊,我知道自己现在在做梦。而且梦里陈乔一般不在,不知道是去乡下养病还是死掉了。有意思,我跟你说这么多话的时候竟然是在梦里……”
他和身后的医生对视一眼,那个自诩是医生的家伙穿着一身休闲装,微笑着问:“既然是做梦,为什么不跟我们去检查一下呢?反正结果也是假的,而且您说的陈乔先生不是不在吗?不如跟我们出去走走。”
我着实想不出拒绝的理由,而且我可能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在看到门外七八个保镖后。我叹了口气,“你这阵势太大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绑架我……”
大哥没搭腔,只是让我快走。
陈乔不在,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刚走出家门,我说我忘了个东西,然后转身回陈乔的书房拿了他那个手办。
大哥看见我那个手办后,没有说话,只是神色有些复杂。
知道是梦境,所以我对这个世界存在着比现实世界更多的好奇。他们把我带到医院,给我做检查,让我填很多份量表和心理测评。
整完这些东西已经是傍晚了,我吃过饭后,自诩医生的那个家伙递给我几片药,我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大哥:“干嘛?在梦里也要吃药?”
医生耸耸肩,“都说了是在梦里,吃药不会对现实有影响。”
大哥和他的保镖们还杵在门口,我只好忍气吞声,把那六七片药都吃下去,苦得不行。
我皱着眉喝了几口水,一个自诩是心理咨询师的女人进来了,说想听听陈乔的故事。
我期盼着这个梦早点结束,这样我就能看见陈乔了。为了打发时间,我跟她讲了一些我和陈乔的故事。
我和陈乔在大学时认识,他是我舍友。他性格早熟,在宿舍里被封为舍长,对我们几个舍友挺照顾的,尤其是我。也有可能是我这人懒散加不爱动,不排除是我那张脸的因素。
我从小就没什么朋友,从幼儿园到大学前都是。初高中我都是走读生,一直住在那间冷清的大房子里。姐姐死后,父母曾觉得不吉利,问我要不要换一个房子住。那个房子离学校近,我也懒得换了,那是我姐姐,我没什么好害怕的。
我的出生可能是父母对当时十来岁的姐姐的失望的产物,姐姐生病后,他们对我的教育方式也改变了。他们一年回不来几次,教育职责托管家代为执行,他们通过管家给我布置兴趣爱好和课程任务,大哥看过后曾坦言没有他和姐姐当时的一半重。
姐姐去世后,房子里就没什么和我说话的人了。管家和佣人们都是沉默寡言的,非必要不说话。我也一直习惯了这种氛围,上学时是独来独往,在家也是。
刚开始认识陈乔我还觉得有些稀奇。毕竟这人身兼数职,既要赚钱又要读书,还要抽空去做志愿,简直是时间管理大师。我们认识了一年多才慢慢熟悉起来,后来他说是我就像只不易近人的小鼠,不知道他为什么说我是老鼠。我至今也没搞明白。
大学的最后一年,他跟我表白了。我也答应了。
一年后,父母要给我相亲,我拒绝了,顺便出柜。他们断绝了与我的关系,不久后移民国外,从那之后我再也没看见他们了。
大哥在父母停掉我所有的卡后帮了我一把,心底里依旧是不赞同我的选择的。那时陈乔还是个经常加班的职场牛马,大哥翻了翻他的简历,用夹着烟的手隔空点了点我,“你从小娇生惯养,他现在的前途一眼看得到头,选了他不一定有好日子过,你这都能忍?”
我借了他的火也点了支烟,“我自己会挣钱的啊,又不是靠着他养……你这话太功利了,跟爸妈一样,我不喜欢。”
大哥表情淡淡的,“是吗?物质上算一方面,世俗上的呢?你出去也这样介绍你们是同性恋?”
我破罐子破摔,“无所谓,我又不用靠别人的看法活着。”
大哥不觉得我们能坚持太久。事实打了他的脸,今年是我们认识的第十年,也是我们相爱的第七年。我们有了自己的房子,在小区里;他后来换了一份工作,越走越顺;我则是一直待在毕业后的那家公司,也在逐步往上走。
除了三个多月前那场小车祸,让陈乔暂时离开了我两个月,此外还没有什么真正让我感到烦心的事。
那咨询师看了看我的手臂内侧,梦境里这还挺逼真的,有模有样的。她问:“这些伤疤,是您想陈先生了才划的吗?还是您不顺心的时候划的?”
我低头看了看,“他那两个月不在我身边,我有点焦虑,想他的时候就划一道。”
她在笔记本上快速记着什么。记完后,她问我这些天见了什么人,又做了什么梦。
我想起梦里的张大嘴和梦里的大哥,想到现实的张大嘴和现实的陈乔,便将这些说了出去。
说完差不多过了一个小时,我都累了,她这才起身告辞,让我好好休息。
说了这么久,我也有些困了。梦境里也会困吗?我不知道。反正那个时候的我拉过被子打算睡一觉,大哥过来看了我一眼,我睁眼细细地将他看了一遍。
他问我在看什么。我说醒了就不一定能看见你了,你是个大忙人呢,我在梦里才有机会和你说这么多话。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头,脸上有我看不懂的东西,是纠结,是心疼,还是可怜?我不得而知。
一觉醒来我就可以看见陈乔了,不知道那时还下不下雨,没准我那天要返工了。
7
醒来时不是我家,身旁也没有陈乔。还是那张病床,头顶的灯很亮,房间里连窗户都很高,空调温度是二十六度,门是那种栅栏门,从外面可以将里面一览无余。
我目瞪口呆,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便伸手将自己掐了一把,疼得我嗷嗷大叫。
大哥进来了,身后跟着医生,看见我掐自己的样子。他问:“怎么了?现在感觉还好吗?”
我有些恍惚,“陈乔呢?我还在做梦吗?”
大哥看着我,表情严肃,“不是做梦,这里是医院。现在是6月27日,陈乔6月11日出车祸,6月15日抢救无效去世。你悲痛过度,跟公司请了一个月的假待在家里,期间出现幻觉、幻听、自残等行为,现在需要住院治疗。”
我向看傻子一样看着他,饶是我都有点恼火了,“我敬重你是我大哥,在梦里也不敢对你说重话,你三番四次咒陈乔,这像话吗?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倒也不必这么诅咒……”
他打断我的话,“既然你说我跟你昨晚的谈话是梦,为什么梦醒了你看到的还是我?你说陈乔还活着,陈乔在哪里?”
我说不上话,呼吸也急促起来,双眼通红地瞪着他。
他把几张纸扔到我面前,我拿过来一看,有医院的死亡证明书,殡仪馆的合同,还有一份墓地的购买合同,上面的签字都是我的名字。看到这些,我的手抖了起来。
大哥说:“你不愿相信陈乔已经去世的事实,整日沉湎于酒精,我前些天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已经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秋亭,你生病了,需要好好治疗。陈乔已经死了,你作为生者要好好活着……”
我将脸埋在手里,口中仍然喃喃着,“不是的,不是的,这只是一场梦,他还在等我……”
话虽如此,我心里却悲哀地意识到,有些人大概是永远地离开我了。在我自以为是现实的梦境里,那个手办转了起来;在我自以为是梦境的现实里,那个手办始终都没有转起来,即使是陈乔手把手教我的情况下。
前些天看到手办转起来的时候已经隐隐觉得不对劲了,只是我不愿意相信。我记起来了,他死前那几天,我为他流过眼泪;他死后那十来天,我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我的潜意识里还相信着他活着,直到今天我的大哥将这一场梦撕掉。梦碎了,我的眼泪也流下来了。
医生开始嘱咐医护人员,要给我吃药还是检查?太混乱了,我听不清。
没准这还是一场梦呢,醒来时陈乔还在我身边。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
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
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蝴蝶则必有分矣。
此之谓物化。”
出自庄周《庄子·齐物论》。这篇不够一万字的小说的灵感也是来源于此。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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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境·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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