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打电话来，问季旭还记不记得去年去美国考察时办的是哪种签证。他运气好，刚入职不久就遇到了去美国考察的机会。他司总部在纽约，而纽约的写字楼是世界顶尖的。
季旭（宿醉版）稍作回忆：“旅游签。”
“那太好了。月月也想办个旅游签，你能不能帮她看一下需要准备哪些材料？”
“行，”他有一种能力，能将自己宿醉时的声音矫饰得和平常别无二致以避开姐姐的刺探，丢失的脑容量却很诚实，片刻后他才意识到姐姐说的是“月月”，刹那间心念电转，“她男朋友不是要回来吗？还是说她寒假去？那现在办也太早了。”
姐姐只说：“她暑假去。”
这让季旭保持或者说巩固了对那个男人“没风度”的判断。都读博了，算是在工作，让小女朋友漂洋过海去看他，像话吗？
他不动声色：“明白了，我和她联系。”
他们碰面是在一周后的周六，这个周末吴月没回家，他照旧去星巴克接人。吴月没再背大书包，肩上挎了个薄薄的帆布袋，季旭心甚慰：“没给教授当苦力了？”
吴月轻巧地把帆布袋靠在车门上：“在，但今天我又不是和你去翻文献的。”
季旭用一周的时间盘了盘事态，从闫桉回国变成吴月赴美，透露出一种不乐观的幽微，再说闫桉肯定比他季旭更熟悉办美签的流程，吴月没去找该找的那个帮忙，反倒上了他季旭的车——以季旭之患见，俩人吵架的可能性很大。然而吴月在副驾面色如常，不是一副受了情伤的模样。
于是季旭就放心大胆地问了：“你不是说他暑假要回国的么？”
“他申请了一个fellowship，六月开始一直有事。一开始没被选上，现在有个选上了的人去不了了。”
季旭嗤笑，狗屎运。
“在哪儿啊？”
“伊利诺伊。”
“大农村。”
“你去过？”
“没，听说的，我只跟公司去过纽约。”季旭本硕都在清华，如果说他一帆风顺的人生里有什么遗憾，那大概就是没留过学。“你就答应他了？你也不闹一闹？”
他总觉得女孩子在感情里太懂事不是什么好事。
吴月眼眉闪闪，是觉得说这话的季旭有趣，没在计较内容：“哪儿有像你这样撺掇别人吵架的？”
“是我我肯定要闹了。”
“你还闹？你都怎么闹？那我比你成熟。”
“又要给我上课？来吧，我洗耳恭听。”
吴月从善如流：“换位思考知不知道？那个fellowship特别特别难进，如果是我我也会去。你应该也会吧，我是感觉你挺上进的。”
“我请问吴老师，你是用哪只脚感觉的？”遇上一个红灯，季旭松开方向盘比划了一下，“我这么大一个恋爱脑。”
“你姐说你玩儿得比谁都厉害但考得也比谁都好。”
“她还夸我什么了？”
“挺多的。”
季旭笑微微：“我是想谦虚一下，但我一长辈，哎，不能骗小孩儿啊。”
“这一出你还过不去了是不是？”
“我都让你当老师了，你也让我当当长辈才叫公平吧。”
季旭事先挑好了一间带沙发的咖啡店（吴月原本提议星巴克，而季旭以为星巴克的椅子压根儿没法儿坐人），店门口立了一张南瓜芝士蛋糕的画报，季旭问：“想不想吃这个？”
吴月眼睛眨巴眨巴：“不想。”
“你怕胖？”
她咬了咬嘴唇：“有一点儿。”
他看吴月平常吃东西总像在憋着忍着，像是有什么心理阴影。失策，找地方的时候他没想到这层。他没有说“你又不胖减什么肥”，而是：“那我陪你喝美式？”
吴月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睫毛一抖，眼睛也闪了一下。
“你知不知道韩国狂攻那个梗？”
这个词组让陈星旭孩怕：“什么东西？”
“我等会儿找给你看。”
学生办旅游签其实比社会人容易，硬性材料提供一个学生证和在读证明就行，但以防万一，父母的房产证、收入证明等等最好也备上。吴月的帆布包里这些材料一应俱全，一寸照片也已经拍好，今天主要是来填05-160的。他们真点了两杯冰美式，吴月在笔记本上填表，季旭看她转发的韩国狂攻小漫画，前后文的缺失导致他不太能get里面的笑点，理解到的一点点，是吴月之所以产生这样的联想只是因为他说要喝美式。
“你喜欢看**？”
“你还知道**？”
“我知道的多了去了。”
“我不看，室友发群里的。”
季旭知道很多通常只有女生才知道的事，像玻璃柜里陈列着五光十色甜品的咖啡店，像**，原因为何，他们心照不宣。
季旭没盘错，她确实和男朋友吵架了。闫桉决定不回国，一举毁掉了她期待已久的暑假。没露出破绽，是因为季旭让她快乐，就这么简单。
吴月一声不吭地填好了表，提交之前季旭给她检查了一遍，交完了再去美领馆官网注册账号、约时间。季旭拒腕：“你英语挺好的，我好像没帮上什么忙。”
“别急啊，我还有问题没问呢。”
季旭颇为受用：“请讲。”
“从你到使馆到面签完大概多长时间？”
“就是排队的时间比较长，进去之后其实挺快的。两个小时？”
吴月乖巧地点点头，季旭真想挠挠她的下巴。
“就这？还有吗？”
“没了。季旭你今天可帮我大忙了。”
“我妈都不叫我全名的啊。”
“那我叫你什么？亮亮？”
“又没大没小。”季旭脸微微红了，岔开话题，“签证那天我送你去？”他在手机日历上标注好，五月十八日八点十五分，“月月美签”。
“那天你不上班吗？”
“可以送你，我十点之后到公司老板才会说我。”
“建筑所这么悠闲？”
他宁愿吴月以为他悠闲：“要打卡啊，大不了我不拿全勤呗。”
吴月又像刚才那样，睫毛一抖，目光闪烁。
别老这样好不好？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只泰迪熊：“去你家做客那天只给你爸爸带了礼物，想想还有点过意不去。”在家人的范畴里他仍然可以有五花八门的操作，送个玩具不过分吧？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泰迪熊的？”
她好像白痴。“有眼睛看到你微信昵称知道的。”
他翻完她的朋友圈，他甚至知道她也喜欢草莓熊。他只是不能做到送一样一只那种地步。
“还算喜欢？”
当时她说“你和我爸喝”是隐隐有那个意思，隐到说完她自己都忘了的程度。没有女生不喜欢被猜心，季旭不仅猜出来了，而且记得，付诸行动。
“喜欢啊，谢…”吴月话音未落，正要把熊收到怀里抱抱，季旭一把夺走了熊，高举手臂让她够不着。
吴月坐着不动，无奈道：“你幼不幼稚？”如果她倾身去拿，季旭势必就要站起身把熊举得更高。他们那身高差，她跳起来也摸不着啊。
季旭晃一晃孤独的熊：“能不能请你来抢一下？你这样我很没面儿。”
“那你不准动。”
“我不动。”
吴月歪起头：“不太信你呢？”
“真不动。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吴月迟疑地起身，还是觉得会被他耍。季旭被她小心翼翼的模样逗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走钢丝呢。”
吴月越过桌子时，他没有动。吴月伸出手时，他没有动。吴月拿过小熊时，他依然没有动。
像一次trust fall。
“没骗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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