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条街的狗都被这一道巨响炸得狺狺狂吠。张婶家新养的公鸡也被惊得振翅欲飞。空气里充满了骂骂咧咧的咒诅。
李豆苗缩了缩脖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抬眼看向被这一声震得面色发白的张婶。好一会儿，才揪着手指答道，“哥哥他是在‘闭门造车’。”
“造车？”张婶一脸警惕，“造车做什么？不会是要用来运什么危险的东西吧？”
“我们打算去一趟帝都。”
“什么？帝都！？”一石激起千层浪，张婶目瞪口呆，“你们去那里干嘛？”
“就……去见识一下，毕竟是帝都嘛。”
“不可能、不可能，”张婶摇头道，“从浅风城去帝都？这、这得有四五千里远吧？”
“是呀，”李豆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所以哥哥才说需要造一辆车，比较方便。”
“哎呀，可是，车造好了，拉车的千里马也该是天价吧？”
李豆苗挠了挠头，“咦？哥哥说他造的车不用马呀？”
“这……”张婶张了张嘴，她的想象力实在难以支撑她想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车——不用马拉？还能从浅风城驶去帝都？
可，这不是重点哇！
虽然李天星那个小子可恶得紧，但是，豆苗多可爱呀。
张婶看着李豆苗水汪汪、圆溜溜的眼睛，心先融化了一半。
于是，她放柔了声音语重心长道，“唉，豆苗啊，我们浅风城世世代代太平无忧，全靠了五百年前那位大能仙君留下的防御阵法。可出了这道城门，就是妖兽的天下。这一路山高路险，你哥不过是一个练气境修士，又带着一个你……嘿，这不胡闹么？多危险呐！”
李豆苗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却被张婶截住了话茬，“豆苗，你哥做事莽莽撞撞就算了，你可别跟着犯糊涂！听张婶一句，劝劝你哥，凡事三思而后行，别老惦记着什么帝都。老实待在浅风城里，平平安安地过日子，不好吗？”
李豆苗轻轻眨了一下眼睛，内心非常平静。
哥哥说能去帝都，就一定有办法！
可是这种笃定的心情，大概是很难传达吧。
“谢谢张婶。”李豆苗微微仰起脸，绽放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那我先回家啦？”
张婶看着李豆苗黑亮黑亮的眼睛，觉得那目光中仿佛有一种特殊的吸力，让她有一瞬间的恍神，话到了嘴边突然忘记要讲什么了，“诶……诶，你回去吧。”
“张婶再见。”李豆苗松了一口气，步子轻快地小跑回家，两个圆圆的发髻在头上一颠一颠的。
不知道为什么，李豆苗对外界总仿佛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胆怯和紧张。但她克制的很好，因此在别人眼里，基本上是一个乖巧、懂事、文静、可爱的形象。
只有哥哥李天星是个例外。
“我回来了！”李豆苗立马化身成了一只欢快的小鸟，穿过门厅径直飞向后院，“哥，刚才是什么东西炸了？你没事吧？”
“车轮。”李天星有些苦恼地叹了口气，嘀咕道，“火烧轮胎充气法，怎么实操起来就这么困难呢？到底是哪里出问题了哦？唉！”
“哥，”李豆苗噗嗤一笑，“还不是因为你非要弄一个什么充气式车轮？哎呦，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车轮还可以充气的——就算不爆炸，那不是压一下就扁了吗？诶，木轮不好用吗？大街上跑的马车，用的不都是木轮吗？”
“如果每一个人都只延用已有的工艺，那这个世界就不会再有什么进步和突破了。”李天星一本正经地强调，“李豆苗，你记好了，创新，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
“哦。”李豆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忽然间又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从背后抓住李天星的胳膊使劲摇晃了起来，两眼放光道，“对了，哥哥，我亲爱的的薯片呢？你昨天答应给我做的！”
“薯片”是李天星的拿手点心——将新鲜山芋切成薄片，放入滚烫的油锅里炸得酥脆金黄，起锅，撒上盐巴、孜然、和辣椒面，再辅以酸甜的梅子酱……
李豆苗光是想想就要流口水了。
“真没良心。什么叫做‘亲爱的薯片’哦？应该是‘亲爱的哥哥’才对吧？”李天星白了李豆苗一眼，阴阳怪气道，“你亲爱的哥哥把薯片放厨房里了。”
“耶，真的有啊！”李豆苗“嗖”地一声就跑没影了，然后“嗖”地一声又闪现了回来。
她一边满足地啃着美味香脆的薯片，一边含糊不清地问道，“哥哥，你造的这个是什么车啊？”
李天星的身旁，一个歪歪斜斜的框架已初见雏形。铁制的脚蹬、姑且先用着的木制车轮、藤编的小椅、以及搭建在后面的一块方正的木板架，此外还有许多不知作何用途的链条盘错其间。
唔，看上去怪模怪样的，非常的……简陋。
李天星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李豆苗，“你瞧这有几个轮？”
“一、二、三……三个！”
“那你说这叫什么车？”
李豆苗思考了一下，犹疑地问，“三轮车？”
“真聪明！”李天星眉开眼笑。
“它……真的能动吗？”
“什么？李豆苗！你是在怀疑哥的技术吗？”李天星气得轰轰着火，用力地拍来拍中间的车板，“上来上来！哥带你兜几圈！”
……
“哇！真的能动诶。”李豆苗托着腮蹲在木板上，像一朵乖巧的小蘑菇，只是话语里似乎夹枪带棒地暗藏着一丝讥诮。
凉凉的晚风撩过她额前的碎发。
“可是哦，”李豆苗眨了眨眼睛，试探地开口道，“哥，你不觉得，这个车跑得……比我走路还慢吗？”
李天星没反应。
“哥，我们真的能到帝都吗？”
“能！”李天星梗着脖子，言简意赅地声明。
“唉，好吧，能是能。但是哦，哥哥啊，就靠这个车，等我们到帝都的时候，应该已经变成老公公和老婆婆了吧？”
李天星继续恢复装死状态。
“啊，”李豆苗张开双臂，声情并茂，“向天再借五百元，啊不，是五百年！”
应和着她的，是三轮车发出“叽噶叽噶”的呻吟。
李天星蹬得满头大汗，脸有些发红，终于忍不住大声嚷嚷，“李豆苗，我知道了，一定是你太重了！”
“胡说八道！”李豆苗气得从车板上潇洒地一跃而下，“李天星，你自己看看你这车变快了吗？”
三轮车缓慢地向前挪动。
一只黑乌鸦轻快地从李天星身侧掠过，“噶——噶——噶——”。
李豆苗：“啧啧啧。”
黑乌鸦又飞了回来，“噶——噶——噶——”
李豆苗：“啧啧啧。”
“喂！世界上不是缺少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虽然这辆三轮车，它不是很快，但是它很稳，它也是有优点的好吗？”
李天星试图挽尊。
“好的，哥哥，”李豆苗挑衅般三步两跳地就超到了李天星的车前，她回过头，朝李天星做了个鬼脸，“你很丑，但是你很——温——柔——”
可以说是非常嚣张了。
哈？这能忍吗？
这不能忍！
“李豆苗！”李天星愤愤地从座椅上跳下，“你可以质疑我的才华，但你不能质疑我的颜值！”
夕阳西下，将云霞染成一片绯红。
李天星扶着车把，身后是被拉得细细长长的影子。
这样的场景莫名适合感慨。
“其实，”李天星突然缓缓开口，“什么时候到，真的重要吗？”
晚风拂过他的衣摆，让他莫名其妙地平添了几分世外高人的风范。
李豆苗扶额。
完了，开始了，哥哥又要开始表演了。
“许多人，这一生都在赶路，一辈子活得像是在逃亡。
风月无边的景致不敢流连，触手可及的温暖视而不见。
往往等行至水穷处，油尽灯枯时，才恍然醒悟。太迟太迟了，于是，只能道一声‘错过’，叹一声‘遗憾’。
可惜吗，可怜吗？
可若是重来一次，谁又能在时间的洪流中不被裹挟着往前，谁又能在浑浑噩噩的世道里持守一份清明？
谁能禁得起命运的诱惑，哪怕它标好了价格。”
李天星垂下眼帘，掩藏着沉沉浮浮的眸光，前尘往事走马灯一般地闪现湮灭。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豆苗，这一次，我们慢慢走，好吗？”
夕阳的余晖在李天星的脸上浅浅淡淡地糊上一层忧郁的金边，李豆苗看得呆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乖乖应了一声，“好……好神经！哥哥，你别说疯话了，我害怕。”
“哼！”话不投机半句多，李天星双手抱臂，把头扭向一边，身形的轮廓愈发显出寂寥。
“好吧，哥哥，就算先不考虑路途遥远，什么时候会到了，”李豆苗突然觉得这样的哥哥怪可怜的，于是放软了语气弱弱地问道，“今天我遇见张婶了，她说从浅风城到帝都，一路上有很多厉害的妖兽，会吃人的哦。哥哥，你一个练气境的修士，到底行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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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 造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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