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半张扭曲的脸上满是血迹,身上、手上,刀伤,还有鲜红滴落。
他两眼瞪如铜铃,对高台上的人怒目,架势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山虎,连人的骨头都要咬碎。
山洞中的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吓了一跳。
但雄千丈“反贼”二字一出口,不免有人要坐不住了。
有人斥道:“你说谁是反贼?”
雄千丈哪里肯听,不顾一切挥动长刀,往高台冲去。
人群被吓得不得不给他让出一条路。
楚留香与张三急忙拉着高亚男往边上退。
可不待雄千丈出手,高台上戴面具的人纵身一跃,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剑。
剑招刚过两招,高亚男睁大眼睛,道:“清风十三式!”
她这一句引得楚留香与张三都回头看她,高亚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人出剑的动作与招式,道:“错不了,是清风十三式!”
张三禁不住也多看了那人几眼,道:“他怎么也会这剑法?难道他是原随云?”
“他不是。”
楚留香率先否决了这个想法,也紧盯着打斗的二人,道:“他要是肯这么轻易就现身,也不至于大费周章把我们引来了。”
他终归要比别人更了解原随云。
蝙蝠公子素来喜欢躲在幕后操纵全局,让所有人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却不让人发现他。
如果来到来风雷岛是云无心的策划,那背后必然少不了原随云的推波助澜。
此人的身形、腔调、声音、举止,没有一点像原随云。
张三道:“天下会‘清风十三式’的除了华山,就是蝙蝠公子,他会这剑法,金灵芝也会,还有丁枫。”
最后两个字离开嘴皮,他像是咬了自己的舌头,惊道:“丁枫——他一定是丁枫!”
“他会,所以他儿子也会!”张三激动起来。
那戴面具的人剑法显然比雄千丈的刀法更加精进,但这也得益于《清风十三式》乃华山绝学,而华山本就以剑法名动天下。
雄千丈有伤在身,本就吃亏一点,又正在气头上,不免意气用事,心急了些。
这一比,雄千丈就落了下风。
高亚男心急道:“我们要不要去帮帮他?”
张三摊手道:“他可是说了‘反贼’,只有官府才会这么说,他是朝廷的人没得说,既然是朝廷的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楚留香不作声,想看一眼芭蕉扇后的人,但可惜,扇子遮得没有一丝可供窥视的余地。但他还是盯着,试图找到一点机会。
刀剑还没停歇,雄千丈挥刀的刀风声渐渐沉重起来。
忽然,那扇子背后的人动了。
楚留香见那芭蕉扇打开一点,虽然仍没有露出脸,但也足见此人的身形。
瘦削,高挑,不像个大人,和他在寺庙中所见的神像一模一样。
果然是她。
月光打在她身上,羊脂般软滑的昂贵绸缎泛起一层好看的色泽,给她的身体勾了个发光的边线。
楚留香看见,有什么东西在她胸口反光。
其实这身打扮,无需露面,也叫人觉得应是天上仙。加之她步伐的移动极其灵巧,几乎看不出下裳的摆动,仿佛真的踏云而来。
但下一刻,她却伸出左手——
一道流星射出。
“啊!”
雄千丈惨叫一声,不敌眼前人迎面一剑,连退几步。
他捂着右臂痛苦地半跪在地。
戴面具的人见状,收起剑,笑道:“阁下说我们是‘反贼’,却不知说得是哪一位?”
雄千丈的脸扭曲起来,恨道:“你们这群卑鄙小人!”
楚留香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他清清楚楚地看见,那一箭,是从风雷神的左腕上射出!
不由得雄千丈再说些什么,他面前戴面具的人揪住他的头发往后一拽,剑横在他脖子前,笑道:“天尊在此,诸位不必惊慌。现在又多了一件‘礼物’,不用多说诸位也看得出这一定是朝廷走狗,不过这人不敬天尊,也值不了多少钱。”
他的剑逼近雄千丈脖子几分,高声道:“要是有人喜欢,现在就可以带走,若是不喜欢活的,要死的,我立刻动手。”
人群不安地躁动起来。
一人道:“这人是谁我们都不知道,拿来又有什么用?”
和官府打交道一定是件烫手又头疼的事,而且一定会很麻烦,还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但却有另一人缓缓道:“我愿奉上八万两银两,将此人带走,我要活的。”
人群的惊叹声再度响起。
戴面具的人笑道:“这位兄弟实在识货,这人虽是朝廷走狗,但肚子里不知道装着多少朝廷见不得人的秘密。”
买主笑道:“能单枪匹马找到此处,多少是有点本事的人,担得官职想来也不小,在下正想从他身上挖出点东西。”
此话一出,方才那些交头接耳的人有不少都变成了哑巴,他们都在暗暗后悔什么没想到这一层。
“我出十八万。”
这声音一出,不必看也知道是楚留香。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风雷神,她还没有坐回去。
戴面具的人与楚留香的目光交汇片刻,道:“休说十八万,就是八十万,你先将东西拿上来才算数。”
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丢到楚留香脚边,道:“阁下若敢挖出自己的眼睛,这人连同前头的几个人,都可以一并给你。”
方才的买主也惊讶地看向楚留香,他想不到,居然还有比他更需要这件‘礼物’的人。
楚留香捡起匕首,大步来到那戴面具的人身前,朗声道:“我到你面前来,好方便你看得清楚,免得要说我耍诈。”
那人笑道:“请吧。”
雄千丈脚边已经有一小滩血迹。
楚留香沉沉吸了口气,又慢慢吐出来,举起的锋利匕首离自己的眼睛越来越近。
刀剑离那双乌黑漂亮的眼睛只有几寸时,忽然间,他手腕一转,匕首对准那人握剑的手。
那戴面具的人立刻松开雄千丈,往后连退几步,再一定睛,雄千丈已经被推入人群中。
忽然,一个角落火光亮起。
火,是熊熊燃烧的火!
那戴面具的人即刻叫道:“他们是一伙的,是一伙的!都是朝廷的走狗!”
人群大乱,在山洞里散作一锅粥。
火从石壁上一盏灯架子的下方烧来。
有人想往洞口跑去,但“砰”一声,一道石门断头铡似的砸下来,隔绝退路。
天雷再次炸开,搅动乌云,无数闪电在其中游走。
一瞬间,那天光处有无数黑影跃下,四面八方冲他们扑过来。
可没有人敢靠近火光,有的人衣服上不慎着了火,在地上惨叫着打滚呼救。
风雷神呢?
高台上,已经没有风雷神与婢女的身影,只有一个空空的莲花座。
而方才与雄千丈打斗的人,也不见踪影。
雄千丈被高亚男拉到角落,她自己也拔了剑,不断击退攻上前的黑衣人。
可以下一秒,楚留香赫然看见,莲花座上分明有一个人坐着!
风雷神!
她脸上带着那张像是祭祀的大巫才用的面具,端坐在莲花座上。
楚留香立刻跃上高台
底下的惨叫与混乱好像全都进不了她的耳朵,她似乎就专门等着楚留香来。
见楚留香上来,她不怒也不惧,反而笑道:“你来了。”
她顿了顿,眼睛往楚留香身上上下一扫,又带着不满沉声道:“为什么不戴手镯?”
楚留香一时竟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他想说十四年前对她的爱与不舍,还有这么多年来的歉疚,可那凄厉的惨叫声往他耳朵里钻,他一回头就能看见惨剧。
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用翻腾着痛苦、愧疚和难以置信的目光望着她。
突然,一个灰扑扑的人影从高台下翻上来,急切道:“快看,他就是丁枫!”
张三指着另一个落在高台上的人,那人的面具已经不知何处,但这张脸楚留香也不会认错,这就是丁枫。
丁枫将剑对张三一指,道:“你们今天谁也别想跑!”
张三往楚留香身后一躲。
丁枫的剑一顿,笑道:“楚香帅,今日真是有缘。”
“不如——”他的剑对准楚留香,“将眼睛留下做个纪念可好?”
“退下!”
另一声冷厉果决的呵斥惊得张三小跳一步,楚留香也一怔。
丁枫也呆住。
风雷神从莲花座上缓缓站起来,腰间精美的环佩叮当作响。
怒意从面具后射出,恨不得生吞了丁枫。
丁枫虽有不满,但他立刻垂下剑,躬身道:“少主,属下……”
话未尽,又是一声冷喝:“都给我滚!”
丁枫连连应声,怀恨剜了楚留香与张三一眼,便转身吹了一声口哨。
那些黑衣人得了号令,纷纷弃战,往高台上奔来。
他们手中的,都是弯刀。
楚留香目色一沉。
这些人都是东瀛人。
山顶漏下光的地方忽然垂下来几条绳子,一伙人动作快得看不清影,一眨眼已经不见了。
张三指着莲花座上的人,震惊道:“你勾结倭寇!”
风雷神却笑起来,不去回答张三,反看着楚留香,笑道:“香帅不想看看我是谁?”
这声音一出,连张三都知道她是谁。
楚留香凝重道:“我已经知道了。”
她沉默一瞬,道:“不,你不知道。”
张三道:“就凭你的脸,我们早就知道你是谁了。”
她沉默的时间更久,仍是看着楚留香,道:“你们只是看见了我的脸,却没有看见我的眼睛。”
她果然就是云无心。
楚留香顿觉两肩似有大山,要把他镇压起来似的。
云无心袖袍一挥,左腕一动,又是一道流星飞过。
“把剑还来!”
高亚男一声厉喝,长剑有破风之势,用轻功飞了上来,可她还没站稳,便险些跌落下去。
寒芒射影,鲜血飞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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