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时茜睡到下午才醒，黄色的毛衣已经被她推到头发下，她枕着脑袋在毛衣上，头发和毛衣生成细小的静电在昏暗静谧的房间内格外明显。
她动了动脑袋，拿了床头柜的手机来看。
不出意外，工作群依旧有红点。
就算是设置了免打扰，但下面灰色的99 让人不容忽视。
时茜一边看，一边下床洗漱。
好在群内消息大多是系统升级问题，和她这个已经被边缘化的业务没有太多关系。
每一条都看完后，她呆愣的坐在沙发上啃吐司。
面包还是前几天上班的时候买的，剩的几块就放在桌上。
廖宁的消息是在她吃完半片时进来的。
「茜茜，下午一起看电影吗？」
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他们的对话框内的上一条消息，是没有被接收的两万元转账。
时茜的拇指放在手机上，久久不知回应什么。
她仰头靠在沙发上，长叹一口气，恋爱远比她想得复杂。
如果茅水仙在就好了。
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二十几岁的女儿，把恋爱的烦恼在某个晚上同坐在床头的母亲全盘托出。
然后还要问，“怎么办啊，妈妈？我应该怎么做？”
别人家的妈妈会做出何种反馈，时茜不知道。
有关茅水仙。
时茜猜测，她是会分析着廖宁的各种条件之后，告诉她，廖宁于她而言，是一份还算不错的姻缘。
还是问她：“茜茜喜欢他吗？”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时茜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比同龄的男生女生都要早一些。
她随着茅水仙一起在南城的私立中学念初中一年级。她在学校里，收到了第一封情书。是一个隔壁班喜欢穿水蓝色衣服的男孩子写给她的。她和那个男孩子只说过两句话。
一封蓝色的情书就通过其他同学的手送到了她手里，她在房间偷偷看情书的时候，被推门进来的茅水仙抓了正着。
她慌张的解释，是别人主动塞给她的，她什么都没做。茅水仙坐在她的床头，看着初中男孩子稚嫩的字体写着别扭的情话，一边看，一边笑。
情书的内容时茜只看了一半，见茅水仙面上的笑，不免凑过去，也想瞧一瞧。
茅水仙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却把情书拿远了些，按照上面纸张的纹路，重新叠好了，她拿着情书，点在时茜的鼻尖，笑说：“这是哪个男生？我见过吗？”
时茜委屈着：“我都不熟悉。”
“行吧，那这个我就收掉了啊。你自己也清楚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什么，像谈恋爱这种事情，太小哦。”茅水仙观察着时茜的反应，噘嘴满脸的无辜，看来真的不知情。
情书虽然被茅水仙收了，但是信纸上晃眼的“我喜欢你”四个字，还是让时茜小小的心灵震撼了下。隐约的悸动在时茜心里开始滋生。有人喜欢，有人注视的骄感，让时茜开始觉得被人喜欢的感觉还算不错。
虽然没有给那个男孩回信，但是对那个男孩的注视和余光却也多了一些。
于是时茜也就看到了那个男孩子牵着另一个女孩子的手在学校门口买泡泡机。
她匆匆经过，昂首挺胸的脊背突然就弯了，灰溜溜的像个落败狗一样回了家。内心里涌现着没由来的失落，她晚饭也没吃。茅水仙看出她的异样，在门口敲门问她发生了什么？
自从上次情书事件后，茅水仙开始进门前习惯性敲门。
时茜红着鼻子去开门的，她和茅水仙在房间里坦诚布公。她朋友少，妈妈就是她最好的朋友。习惯性的求助，她问茅水仙：我为什么也会觉得有些心情不好呢？
“我是不是也喜欢上他了？”
茅水仙说：“这怎么能算是喜欢呢。
“不开心是很正常的。最简单的例子来说，他就像是你的粉丝，少了一个粉丝对你的喜欢，肯定会不开心的。但是掉粉不是你的问题，是他的花心。你没有收取他的任何礼物和好处，你也没有义务对他的喜欢负责。”
时茜点头。心中郁结就简单的消散。
但是内心里忍不住问茅水仙，“那喜欢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像你对周爸爸那种吗？”周爸爸是时茜对茅水仙第二任丈夫的称呼。
茅水仙愣了下，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茜茜当你碰到你真正喜欢的人时候你就明白了。不会是这种单纯的失落感，而是会更强烈的心跳，占有，崇拜，欣赏等等情绪。但也可能会有其他情绪。”
“但是一定有某一刻，你会觉得世界都停止，只剩你和他。””
小时候懵懂，时茜对妈妈的话将信将疑。等年纪大了些，随着对青春期里对恋爱两个字多元化了解，她一度觉得茅水仙是韩剧看多了，浪漫主义附身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直到，她遇见顾怀瑾的夏天。
2017年。
时茜高一的暑假。
沙发上的一眼，她只窥探了些他的侧脸。冷冰冰的态度，又使时茜生出一些惧意来。第一声哥哥后，时茜打心底是有些害怕顾怀瑾的。但他不喜欢自己，这种事情是在情理之中。
她低着头经过他面前，小心翼翼着上楼。
连一丝一毫多余的眼神都不敢落到他身上。
时茜在自己的房间里如坐针毡，茅水仙在厨房致力于表现自己，无暇顾及她紧张的心情。她一个人在自己的床上翻滚，脑袋中总是无法抑制的想起顾怀瑾的侧脸。
比起那群像孩子一般玩闹的高中生，顾怀瑾身上多了一种大人的魅力。
这种魅力令她心生胆怯，又忍不住遐想连篇。
时茜将整个身子平躺在床上，伸直手臂，虚空的描摹着顾怀瑾的脸颊，内心不由开始好奇，男人的正脸是什么样子呢？
时茜翻涌的探索欲在晚餐时得到了满足。
同一张餐桌上，她坐在茅水仙的右边。他坐在顾振国的左边。他和她呈着圆桌的某个锐角，偶有抬头的余光里是能注意到那抹模糊的身影的。
顾振国作为这场宴会唯一的开心的人，他乐呵呵的给时茜介绍着顾怀瑾。在这种场面里，他扮演着慈父的形象，“小茜，这是怀瑾哥哥。你刚刚叫哥哥了吗？”
怀瑾握瑜。
顾怀瑾。
时茜没用一秒就拼凑完整了他的名字。
时茜推了推眼镜，抬起头，她先看向顾振国，扯起嘴角微笑，表现着极为乖巧的模样点头。然后故意将筷子伸远了一些，去夹放在茅水仙面前的龙虾肉，再装作不经意的快速瞥了一眼所谓的“哥哥”。
一眼就够了。
白皙的肤色和高挺的鼻子，优越的骨相里一双深黑的丹凤眼抬起，视线和时茜撞个满怀。
而对视的这一瞬里，时茜看到了他的淡漠、鄙夷、轻蔑。
时茜紧张慌乱的低下头，开始用嘴巴吃蛋白质饱满的澳龙。
她咀嚼得慢。
时茜的耳边却听着顾振国和茅水仙说自己，人到中年，儿女双全。从此以后，他们就是一家四口。
茅水仙笑着，对着顾振国句句回应。
她看见茅水仙讨好的给顾怀瑾夹菜，顾怀瑾连一声谢谢都没有。
可顾振国依旧在笑着，只夸着顾怀瑾的优秀和上进。
从小到大年纪第一。奖杯和奖状都拿到手软。才大一就可以帮他处理公司的业务。
优秀帅气，全都随了他。
父亲对儿子的赞赏里像摆在餐桌上的莲子汤，满的就快要溢出来。
而他看着顾怀瑾对茅水仙的态度，又像是被油炸定型的松鼠鲈鱼，眼睛都被面糊覆盖，全然漠视着他的儿子对他的妻子态度。
孰轻孰重，一场饭局就看得透彻清楚。
而目睹着这一切的时茜嚼到腮帮子酸胀，嘴巴里的龙虾肉都碎成渣了，她都没能下咽。
如果喜欢一个人会对其念念不忘。
那么讨厌也会。
时茜对顾怀瑾的恨意从一开始就存在的。
或者说他们之间的敌对关系，从茅水仙认识顾振国那一天，就已经存在了。天然的，两个重组家庭的孩子的碰撞。
但时茜总不理解的，她作为一个已经快要成年的孩子，完全支持着妈妈的幸福。
但顾怀瑾那样的“大人”却偏偏完全不懂事，装成一副高深莫测模样，好似她们都欠了他。
所以，时茜讨厌着顾怀瑾的幼稚和不成熟，更不满着顾怀瑾的自负和高傲。
顾怀瑾比周叔叔家的弟弟还让她觉得鄙弃。
甚至，她学了一个在杂志上祛小人的招数来对付顾怀瑾。
她用了一张黄纸，剪出小人形状，然后在小人的中心点上用黑色的笔写上“顾怀瑾”三个字，在正中午拿到太阳底下去暴晒。
杂志上说要晒13分钟。
她站在顾振国家一楼的庭院里，不顾夏日午后的热浪，蹲在地上，很认真的用手指把“小人顾怀瑾”按在地上。
从13:13分到13:26分。
时茜很满意。
而后身子往右侧歪了歪，翘起左脚，拿起左脚上的拖鞋，狠狠的在“小人顾怀瑾”身上拍了三下。
啪啪啪三声和着蝉鸣一起特别响亮。
时茜重新穿上拖鞋，拿起小人人揉成一团，得意的扔到了放在院子里的垃圾桶里。小小的纸团在枯败的落叶里跳了两下后，又乖乖的落在某片老旧的叶片上，安然的变成垃圾一部分。
完成这些仪式的时茜拍手，称心如意的转身。
刚往回走几步，她就发现了不对，庭院入口处，推拉的玻璃门内，一抹高大身影正双手插在口袋里，狭长的眼眸，煞有其事的看着她。
时茜整个人僵住了。
也就是这个时刻。
整个世界。
只有她和顾怀瑾。
以及。
做坏事被抓包的紧张心跳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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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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