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宁到酒吧时,已经过了零点。
包厢内的吵闹气氛还没完全散去,灯红酒绿,乌烟瘴气。五六个男男女女都玩得不亦乐乎,钱元正和一个网红玩骰子,面上的笑容春风得意。袁斐然和他表弟在猜拳。目光扫了一圈,没看到顾怀瑾。
他迈腿坐到袁斐然旁边,袁斐然见他来了开心,打发了表弟和别人玩,转过身给廖宁加取杯子。
“阿瑾呢?”
莫名,张口第一句话成了这个,可能是担心多年未见的兄弟,但其他情愫涌在内心亦是烦闷。
袁斐然认真给廖宁加冰倒酒,等把酒杯推到廖宁面前,他才想起什么似的,“刚刚还在呢,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去厕所去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瑾哥不喜欢这种场合,每次来都是提前走的。”他把酒杯塞到廖飞手中,“先喝酒。”
廖宁抿了一口酒,辛辣,冰凉,但入口后脑袋却没多大感觉。
想了想,又把杯子里半杯纯威士忌一口闷了,看得一侧的袁斐然愣了下,“喝这么猛?心情不好?和小嫂子吵架了?”
廖宁没带时茜出现,袁斐然一点都不意外。
时茜对廖宁来说和他身边从前是不同的,从一开始在群里四个人的群里聊起时,就隐隐有感觉。
没说姓名,没发照片,一声不响的第一句,就是:我恋爱了。
不像从前的廖宁,直接甩了一张女孩子的照片,问他们,怎么样?
钱元从整形的角度分析了几句鼻子眼睛之类,袁斐然则是搜了搜好友,看下自己是否认识。总之,这么多年,廖宁身边来来回回,也有挺多。
有恋爱关系的,也有不是恋爱关系的。
恋爱这种词从廖宁口中说出来,很少见,但也有。久一点的半年左右,短一点的三个月。小嫂子这个词,他们叫过一个,时茜是第二个。
但时茜这次不同在,廖宁把时茜保护太好。总有种浪子上岸的感觉,但袁斐然这人持着观望态度,才一个多月,廖宁的新鲜劲还没过。
他们平常酒局饭局,廖宁从没有带她出现过。
一问廖宁,他只说,她什么都不太懂,是个很单纯的女孩子。
等后面,找个正式的场合介绍给他们认识。
“你们到时候正常些,别说不必要的话,吓到她。”
廖宁甚至特地强调过。
前几天的圣诞,袁斐然也算是终于一睹芳容。确实是个乖女孩,安静的听他们说话,偶尔温和的笑笑,腼腆害羞的模样,完全符合他的刻板印象。
简单安静,身世清白,无辜的眼睛透着涉世未深的纯真。
面对廖宁,必然懂事听话,跟在他的身侧,像个附属品。
“时茜想和我分手。”
廖宁倒了第二杯酒。
袁斐然晃动着杯子的手顿了顿,倒有些偏离他的判断,不免笑问:“怎么了?闹脾气了?哄一哄,买点东西……”
“不是的。”廖宁打断,又灌了一杯,“她很认真。”
袁斐然问:“你做什么了?被她抓住了?”他能想到的理由只有这一种。
廖宁白了他一眼,闷声说了一句:“没有。时茜不一样。”
他能感觉到时茜的距离感。而这种距离感,对廖宁来说是致命的吸引。
他在时茜身上投入的精力比任何一个女朋友都多,他自诩做到了自己能做的最好,但好似怎么都越不过不了他们之间的那一小片的海洋。
察觉到时茜想分手的时,他的恐慌大于一切。
袁斐然不解:“那是什么?”
廖宁只麻木的灌酒。
他难以启齿,他的自尊让他说不出口,时茜从没喜欢过他,但他却不能失去时茜。
-
“喜欢。”
时茜平静的说着这两个字。
她难以启齿,她的自尊让她面对顾怀瑾时,说不出不喜欢三个字。
或者更像是逞一时之快的报复,是个纸老虎一般,对着顾怀瑾进行着虚张声势的炫耀。
高中上学时她说谎时,会下意识的推着鼻梁上的眼镜。后来毕业了换了隐形眼镜,再说谎时就会把眼睛下垂,像个狡猾的小猫。
而此刻,棕色的瞳孔里全然不惧。
她黑色的眼珠呢?
——哦,是带了美瞳。
顾怀瑾看着她说话,已经分不清真假。他有些难受的发现,他对时茜的一切已经开始陌生。
他想了半秒钟,说:“喜欢就行。”
时茜愣怔。
顾怀瑾说:“过段时间我就走了,不碍你们眼。”
“至于我们现在的关系……你如果真想让我和廖宁说清楚的话,那我就找个机会,主动和他说,是我单方面对你念念不忘的。不过现在,我祝你们幸福。”
“再早一些的事,我不会和他再提。”
他舔唇,“你想怎么和他说,我都认。”
“不用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们的事情。”时茜忽而开口。
廖宁还不足以让她赤城到如此地步。她很后悔和廖宁的纠缠让顾怀瑾找到了讽刺她的口子。
顾怀瑾挑眉:“随你。”
说完,他轻笑一声,“茜茜,我总是想,我们现在这样,还不如当初好好的做你哥哥。从始至终,你对我连称呼都没有,哥哥也不叫,连顾怀瑾三个字你都没出口。”
“就非要和我生疏到这种程度?”他问。
时茜看他,良久,她低头看着自己怎么都不会抬腿跨出一步的台阶。
不算高。
但这就是她和顾怀瑾之间的距离。
她始终不能迈出那一步,她的生活和他的世界,是在不同的维度。
时茜听见自己说:“你走了之后,别再回来了。”
世界里的所有生息都停了一瞬。
他睫毛垂落,遮盖一半视线,阴影和光芒都忽闪忽闪。
良久,他才从嗓子里发出声音,“嗯。”
他问:“要我送你吗?”
时茜说:“不用了。再见。”
真正意义上的再见和告别。
比起五年前的那样的不欢而散,她又觉得这一回是她真正释怀的机会。
不是兄妹。也不再有其他情感。
爱和恨大抵都随着时间消逝了。
唯剩下——
“不具备任何力量的回忆”
(《我叫金三顺》里三顺的台词)
-
代驾的车子重新进入车位,一辆稳稳当当的稳当的停在了两个小时前离开的地方。
前座的代驾师傅把车熄了火,钥匙递给后座沉默的黑衣男人:“先生,回来了,费用您在手机上结就好了。”
顾怀瑾接了钥匙,在师傅离开前,就已经付了钱。
一趟往返的订单。跟踪着她的车,就像一个变态。
他开了后座的顶灯,开了一半窗户,摸出口袋里的烟点了一根。
冷空气强烈,烟雾缭绕里,他抬头看看朦胧的月,又想起单薄的身影在路灯下登车的身影,就算空旷无人的街道,她孑然一身,也从未回头看一眼。
如果回头,是不是就可以看见在不远处跟着的他。
时茜早就不是当初的那个会抱着他哭的妹妹了。
有自己喜欢的人,一份稳定的工作,一个在旧小区里的家。
没有他的时茜,依旧过得幸福。
顾怀瑾的烟燃尽了,锁了车,上楼喝酒。
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酗酒了,但一定是在遇到了时茜之后。
只有在一种半醉半醒的状态里麻痹自己,才能吻她更深一些,力度更大一点。
大概想把她融进吻中,化了,贯入身体里,碎掉。但最想的,还是把她炼化成血水,用针管扎进自己皮肉之下,随着血液流入全身,这样就不会再分离。
一开始,一杯龙舌兰就够了,接着是半瓶,后来是整整一瓶,他都是清醒着的。
他一个人坐在长条形的吧台上,开了四盏顶灯,平静的倒酒,目光看着玄关处的时茜。
时茜睁着黑色的眼睛,披着黑色的长发,水汪汪的叫他“哥哥”。
哥哥,我好喜欢你。
哥哥,用力点。
哥哥,明天茜茜会更喜欢你。
……
他又喝了一杯。
因为还是清醒的,清醒的知道一切都是假的。
所以还需要再醉一些。
醉到可以沉浸到回忆里去,那些他觉得很幸福的回忆里去。他在里面,可以很好的掌控着时茜,他享受着时茜的喜欢,拥有时茜的所有目光。
回忆这东西,是人活着的证明和力量。
趴在桌上,闭眼之前,他唯有这般无奈的想。
-
25年的1月1日,注定是一个让人难忘冰冷的夜晚。
廖宁在酒吧喝到了不省人事,钱元拍下他抱着垃圾桶吐的照片发到群里,作为留证。
顾怀瑾的酒量变得更好了,他又在酒柜里拿了一瓶龙舌兰,麻木的装冰,机械的把酒精倒入方杯,一饮而尽后,他带着浅淡的笑,看着某处。
时茜抱着那件黄色毛衣,在开着空调的房间内,翻来覆去,彻夜难眠。
她的脑海中总是闪回着过去的回忆。
有关母亲,也有关顾怀瑾。
黄色毛衣上有一股很淡很淡的味道,不是沉在箱底的旧衣服味,更像是顾怀瑾身上曾出现过酒味。
乱糟糟的一片里,她蜷缩在被子里,把脸闷在毛衣里。
呼吸间,好似全都是这股微醺的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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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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