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年到25年的最后一天，廖宁约了时茜吃火锅。
一家他们常去火锅店，在时茜家附近。时茜下班已经将近九点。廖宁开车来接她，她下到地下室，钻进他早就开了暖气的车内，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那边排了几桌了。
“我定了包厢，直接过去就行了。”廖宁笑，目光停留在了时茜什么都没有戴的脖子上，神色黯淡一瞬，很快又自然的开始打方向盘。
圣诞到元旦之间，他们中间见过一次，在公司大会上，他坐在上面，她坐在下面。
他发言，她鼓掌。有过对视，却没打招呼。
这种避嫌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他顺手推舟，避免了不必要麻烦。
时茜美好善良，又聪明懂事。
廖宁自认，对时茜的喜欢，极为符合网上那句始于颜值，陷于人品。
冷风呼啸，廖宁停好车拉着时茜的手走近了热乎乎的火锅店。
时茜热爱上吃火锅是在大三那年。
热气滚滚里，她去海底捞点一个红油三个清水锅，点一盘牛排肉，在点一盘肥牛卷，还有椒麻牛肉。有关牛肉的部位通通点上，再全部一口吃完。
偶尔扬武扬威一样，举起烫好的牛肉，对着不会说话的玩偶冷哼一声。
但时茜今天点牛排肉时的手顿了顿。
她不经意的问了一句：“对了，你那个朋友怎么样了？”
廖宁回：“茜茜你说阿瑾吗？好像没什么大事。”又抬头，探究的问她：“那天的事，你是不是吓到了？”
时茜笑笑：“没有。”
包厢的空调的风声很大，风是暖的，吹得却有些寂寥。
“没住院吗？”
“有新上的丸子要尝尝……”
两个人同时开口。
皆是愣住。
是廖宁先回神，他笑：“我也不知道，他没和我们细说。”
时茜低头：“嗯。”她不意外。
廖宁低头默默加了一份新品“芹菜牛肉丸子”，“茜茜，你很关心阿瑾？”
她胡乱翻动手机点单界面，闷声道：“毕竟他是你朋友。”
“嗯。”廖宁勾唇，“你真好，会在乎我的朋友。我还以为阿瑾吓到你了，好在你没受影响。”
时茜头低得更狠了。
无声的愧疚涌上心头。
继而一种想和廖宁分手的冲动在脑海中盘踞。
但这一切如果仅仅是因为顾怀瑾的出现，那她是不是就太卑劣？对廖宁来说太不公平？又或者回归最本质的原因，她对廖宁的好感，会变得更多吗？
会因为他是顾怀瑾的朋友而不受影响吗？
时茜心事重重的吃完了这顿饭。
照例送她回去的路上，廖宁和她都沉默的前行。
因为是24年度的最后一天，街道比往常热闹许多。时常几个打扮时髦的同样年轻的男女经过他们，与他们稍显沉闷的气氛不同，其他男女的热络在廖宁看来有些烫眼。
眼看快到了他们上次差一点吻上的树下。
廖宁放缓了步子，“茜茜，今晚可以不说分手吗？”
像被拆穿了一切，时茜惊愕的偏头看向廖宁。
廖宁的目光直视前方，他微笑着：“我知道你可能没有那么喜欢我，答应和我在一起可能只是因为一点点的好感。所以我常说你非常善良，因为一点心软，就让我进入了你的生活。你能再心软一点，别让我2025年第一天就失恋。好吗？”
“也请你再多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再多靠近你的心一点。
时茜低下头，她说：“廖宁，有一件事情，我想和你坦白。”
她没有答应他。
时茜说：“我有过一段并不健康的感情。我和他拉手，接吻，上床，什么都做了。但是我们没有恋爱。”
时茜感受到了廖宁慢了半拍的步子，他们已经走过那片梧桐树，一个转弯，她的小区就在前面的几百米处。
时茜说：“对不起，之前一直没和你说这件事。”
廖宁音色低低的，已经像下意识的呢喃了：“你不用和我道歉的……”
比起善意的谎言，坦诚的真相是不是更让人难以接受？
时茜并不知道哪一个会更好。
但自私的她，内心像卸下一个重大的包袱。
两个人已经在了小区门口。
时茜看廖宁有点呆滞，抿唇：“不用送进去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她转身要走，廖宁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我们……”
时茜疑惑的看他。
廖宁的声音喑哑，问她：“没分手对吧？”
别让我2025年第一天就失恋。
时茜承认，她在某些事情上，确实心软。脑海中蹦出的廖宁那句话，让她并不知道如何张口。
她说：“元旦快乐。”
廖宁说：“茜茜，我不介意。”他又问：“你已经不喜欢他了对吗？”
意识到喜欢顾怀瑾的那一天，是高三那年的元旦。
她在外面和高中同学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时抽中了大冒险，冒险内容是：对微信第一个联系人表白。
她那时给顾怀瑾的备注是“哥哥”。
同学们失望和自己哥哥表白一点都不好玩。
她表现云淡风轻，装作“只是哥哥表白而已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模样，给顾怀瑾发了四个字：我喜欢你。
热闹的小餐馆的包厢，同学们打趣这场无聊的大冒险。他们谁都不知道她手心全是汗。更不不知道，她那颗疯狂疯狂的跳动心脏，无疑都在证实着一点，这场包裹在玩笑下的告白，是她所有的真心实意。
她是真的喜欢顾怀瑾啊。
那现在呢？
时茜看着廖宁期待的脸，她说的云淡风轻：“嗯。已经过去好多年了。”
等了一秒，她又加了一句：“早就忘了。”
忘了喜欢他的那种感觉。
是不可抑制的心动。被拒绝了也不会放弃和失望。
就算那条告白消息得到的回复只有一个简单的：嗯。
但他的消息从消息提醒跳出的一瞬间，她的整个头顶都飘满了粉红色的氢气球。
可是——
时境过迁，和廖宁在小区门口分别后，在破败黑暗的楼道里，再次看到熟悉头像从她的微信聊天框里跳出来。
凭空出现的一条消息框。
他的头像很好认识，纯黑色一个方块，生硬的出现在一片色彩图像里，像个不容忽视的斑点，硌在眼里。
周遭再无气球，只有一盏忽明忽暗的声控灯，好像随时都会坏掉。
她一直都忘了拉黑她。
甚至备注都没改，还是那掩人耳目的两个字“哥哥”。
「你的旧东西」
「0点之前过来拿，不然扔了」
时茜看了一眼时间，23:50。
23:51又一张图片进来，是所谓的旧东西，是一件很黄色毛衣。
毛衣上织着一簇白水仙。这是茅水仙亲手给她织的毛衣。她找了这件毛衣很久了，翻遍了很多地方。
她问：「哪里？」
消息发出去后，时茜拿出手机，开始打车，在写终点位置时，几乎没有犹豫，她冷静的输入：七里花园。
跨年夜的车难打，她看着前面还有13个人，心里莫名安宁。
时茜上车时，已经是00:15分。顾怀瑾没有再回复她的消息。
她孤零零在小区门等车时过了零点，廖宁卡点发来了“元旦快乐”，后面跟了一个2万元的转账，还贴心的备注：自愿赠与。
时茜逃避似的没有回复。
她住的旧小区虽然靠近公司，但离顾怀瑾住的市中心大平层却有很长的距离。手机上显示预计到达的时间是01:20。
百无聊赖的行驶过程，她点开了顾怀瑾朋友圈，背景图还是过去的黑色，个性签名还是从前的Tequlia，还是那唯一一条的朋友圈：一盆放在阳台上的龙舌兰。
发布的时间是2019年8月1日。
她高中毕业后的夏天。
那天她路过花鸟市场，想到他的签名，花了5块钱，买了一株金边龙舌兰给他。她捧着最朴素的红色塑料花盆，乐呵呵的敲开他房间的门，献宝一样的把绿植递给他。
她笑着：“哥哥，礼物。”
他有午睡的习惯，穿着睡衣开门，朦胧的眼睛好一会才看清她的笑脸。先是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爱抚的捏了捏她的耳垂，自然的顺着往下，就把她拉到了怀里，俯下脸，开始亲她。
那盆龙舌兰被时茜紧紧抱在侧边。
好一会儿，她被吻烫了脸，他才堪堪放过她，问她：“下午去哪了？”
“和同学他们去游乐园了。”
“有男生吗？”他问。
她霎时心虚，“没……没有。”
他眉头皱了皱，“昨天不是说四个同学，除了吕梦洁，还有两个是谁？”
吕梦洁这个名字，她只在顾怀瑾面前提过一次。
“你怎么谁都知道。”时茜微微仰脸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小小的抱怨。
“恩，还有两个男生，一个是程飞和邱子豪。”顾怀瑾一边如数家珍，一边用手去拉开裙子背后拉链，“茜茜，说谎是有惩罚的。”
衣服褪到锁骨，他吻上肩膀。一只手固定着她的腰身，另一手轻易的撩开拖地的裙摆。
时茜喘着气，恨恨着：“你既然都知道，还问我。你故意给我下套。”
明明是有些生气的口吻，在顾怀瑾听来却像是娇软的撒娇，怪他的手指的力度不够。
“哎。”他看着溢出的时茜，长叹一口气，“总是不乖。”
大尾巴狼。
时茜想骂他来着，却又不敢张口，她怕出声的不是骂人的话语，而是让顾怀瑾的狼尾巴摇上天的哭腔。
顾怀瑾舔了舔她的脖子，偏偏使坏般故意问她：“怎么不说话？”
她带着隐形眼镜的眼睛已经难受得微微眯着，她叫他：“哥……”
“然后呢？”刚起床，他很有兴致。
“求你。”
他常有耐心：“说完整点，我是谁？”
“哥哥，求你。”
这四个字，几乎是贴着牙齿边说出来的。
于是悠长的傍晚，被窗帘遮盖房间里，时茜想起来一个她看过的戏剧。
乌鸦和茜茜公主在城堡里嬉戏，两片白色的花朵交缠在茜茜公主的花园里，乌鸦探入花园从中看，花朵的从根部就连接在了一起。乌鸦还好心的把茜茜公主的长发衔到耳后，让她去看这两朵奇怪的花朵。
会说话的乌鸦问茜茜公主：“茜茜公主，好看吗？”
茜茜公主摇头。
乌鸦无奈，为了让公主看到更美丽的场景，他只能领着茜茜公主到了城堡的更高处去，又问：“茜茜公主，够高了吗？”
茜茜公主不说话。
乌鸦又带着公主往上走，把茜茜公主累得够呛，她气喘吁吁的问：“哥哥，快到了吗？”
乌鸦回答的词语总是那几句：“坚持会儿，快到了。”
快了。
就快到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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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两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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