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录处人声鼎沸,各个班级的参赛组合都在进行最后的准备活动,笑闹声、加油鼓劲声此起彼伏。
唯有角落里的两人保持静默,像一道格格不入的阴影。
苏栖垂着眼,纤长的手指一丝不苟地检查彼此脚踝上的绷带,确保每一个结都牢固不会在中途松动。她的动作精准得像是进行一项严谨的实验,刻意回避这时与身边人的任何视线交流。
林知乐则显得烦躁得多。她单脚站着,另一只被绑住的脚不耐烦地来回晃动,带动苏栖也不得不跟着微微失衡。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在喧嚣的人群里扫荡,嘴角习惯性地向下撇着,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感到厌烦。她讨厌吵闹的环境、喧嚣的人群。
两人在确保平衡的情况下一步一步走向赛道起点。发令枪即将响起的前一刻,林知乐突然压低声音,突兀地开了口,她的声音干涩,带着一种故作轻松的不自然。
苏栖下意识抬起头,撞进林知乐看过来的视线里,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却似乎多了点别的什么。
“加油。”林知乐飞快地说完,立刻移开了目光,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空气凝固了一秒,苏栖怔住了,完全没料到对方会在这种时候说出这样的话。随即,一股好胜心迅速涌上,冲散了些许紧张,她抿了抿唇,清冷的声音透出一丝不服输的锐利:
“你也是。”
话音落下的瞬间,“砰——!”
发令枪声炸响!
几乎同时,身旁所有组合都冲了出去,巨大的惯性袭来,原本缺乏默契的两人瞬间就乱了阵脚。
“左脚!先出左脚!”苏栖急促地低呼,身体因林知乐错误的发力而猛地一歪。
“吵死了,我知道!”
林知乐嘴上强硬,手臂却下意识地收紧,笨拙地试图稳住彼此踉跄的身形,结果反而更糟。两人像两只被强行捆在一起、互相较劲的螃蟹,步伐凌乱不堪,一下子就落在了最后。
周围似乎传来隐约的嗤笑声,难堪和焦灼同时灼烧着她们。
然而,就在这近乎绝望的混乱中,某种奇异的转变开始发生。几次剧烈的磕绊后,身体被迫记住了双方的存在节奏。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心跳在耳膜里咚咚作响,几乎同频。
不知是谁先调整了半步,另一人几乎是本能地顺势跟上。
混乱的步伐渐渐找到了奇异的统一。起初是试探性的,一步,两步……然后越来越顺畅。
林知乐的手臂不再僵硬地抵抗,而是成为了一个稳定的支点。苏栖的口令消失在唇边,她发现对方似乎能预判自己的重心移动。
速度,在不知不觉中提了起来。
风掠过耳畔,淹没了身后的嘈杂。她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前方的跑道,一种从未有过的,如同齿轮般精准咬合的默契感油然而生。她们甚至没有再看对方一眼,所有的交流都通过那根绑带和紧贴的臂膀完成。
加速,超越。
一个,又一个。
她们像一道突然撕裂沉闷赛场的闪电,以一种所有人都未曾预料到的姿态,逐渐冲向队伍的中间位置。
两人的配合惊人,一路超越,最终意外获得第三名。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时候,她们以实力打破了偏见。
冲线后,因巨大的惯性,两人的身体紧靠,林知乐的手臂下意识地扶住苏栖的头以防跌倒的时候磕到。她们大口喘着气,仔细听,能听到彼此此时剧烈的心跳。
在几秒紧密的身体接触后,两人迅速弹开。林知乐拍了拍身上的杂草,苏栖把绑带的结解开依旧一言不发。
比赛结束后,苏栖和林知乐回到班里的大本营。廖晓暖第一个冲上来猛扑林知乐,她揉着林知乐的头大声说:
“不错嘛乐乐!你们‘冷脸组合’还挺强!”
林知乐没声好气地挣开廖晓暖的拥抱,眼神带有些许疑惑,但是一脸嫌弃地看向廖晓暖。
“什么鬼东西?”
廖晓暖没有在意林知乐鄙夷的目光,用手指一直在戳她的肩膀,笑眯眯的表情透露出一种狡黠。
“你们是不是又偷偷练了很久呀~”
林知乐刚准备反驳她,在旁边一直没有吱声的苏栖突然开口,清冷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
“运气好而已。”
林知乐撇了撇嘴没有说其他话,廖晓暖做了一个“噢”的嘴型之后走开了。林知乐和苏栖沉默地待在原地。林知乐眼神飘忽,貌似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率先开口:
“那个,表现还不错,没拖我后腿。”
苏栖早就习惯了林知乐带刺的表达方式,她明白林知乐其实没有恶意。
林知乐总是用不屑的语言掩饰自己的情绪,看起来对一切事情毫不在意的她,内心到底是怎样的想法呢?
苏栖垂眸,心里暗暗思考,却忘了回应林知乐的话语。
林知乐等了许久没有听到苏栖的回答,扭头望向对方,苏栖依旧毫无反应,林知乐忍不住在她面前挥了挥手,这才将苏栖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也不赖。”
苏栖犹豫了一会儿,轻轻吐出这一句话。
此时夕阳洒在苏栖身上,给少女镀上了一层金色光芒。苏栖微微抬眸,与林知乐对视,随后,莞尔一笑。林知乐呆住了,嘴角抽动几下却没有憋出一个字来。她插着口袋背过身去,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到脸上悄悄染上红晕。
什么嘛……面瘫也能笑得这么好看。
趣味运动会是校运会的最后一场赛事,比赛成绩登记好之后,播报员在主席台宣读获胜名单,前三名要到颁奖台上领奖。林知乐和苏栖本就是很低调的人,两人半推半就还是站了上去。
领奖台上的位置比较狭小,原本只够一个人站的空间要站两个人,苏栖和林知乐不得不紧贴着身子站在一块。林知乐抬起手来想把手搭在苏栖的肩膀上,她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犹豫了。
她花了三秒思考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搭上去,她把手举在苏栖头顶后一点的位置,在苏栖头上比了个剪刀手。
快门按下,画面定格。
那“咔嚓”一声,像是时光被截断的脆响。定格的照片,成了记忆中一座永恒的浮雕,往后所有汹涌的怀念撞上去,都只剩下无声。
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黏在褪色的柏油路上。放学的喧闹很快散去,街道安静下来。
林知乐单肩挎着包,踢着脚边一颗石子,脸色不大好看。她那辆小电驴昨晚忘了充电,彻底哑火,只能步行。她啧了一声,认命地迈开腿。
没走几步,看见前面那个挺直安静的背影。是苏栖。
林知乐加快几步,与她并排,语气习惯性地带着刺:“喂,你也走路?”
苏栖没转头,目光看着前方,声音平淡:“嗯。”
“你家没人来接?”
“嗯。”
对话进行不下去。林知乐撇撇嘴,不再试图搭话。两人就这么一左一右走着,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像两条互不干扰的平行线。只有鞋底摩擦地面的细微声响。
走过一个街口,前面是一个老旧的公交站台。苏栖的目光习惯性地投向站台旁的广告牌底下。
那里今天有一团暖色的毛球。一只橘猫蜷在夕阳照得到的角落,慢条斯理地舔着爪子。
是它。苏栖周末回家路上常看见它,有时在围墙上,有时在车底,总是隔着一段距离。她看着,脚步没停。
旁边的林知乐却“咦”了一声,直接拐了过去。她在猫面前蹲下,伸出手,嘴里发出几声轻巧的“嘬嘬”。
苏栖停下脚步,有点意外地看着。
那猫竟也不躲,反而抬起头,蹭了蹭林知乐的手指,喉咙里发出响亮的呼噜声。
“滚滚,今天这么乖?”林知乐的声音变得有点不一样,手指熟练地挠着猫的下巴。猫舒服得眯起眼。
苏栖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她没想到林知乐会和一只流浪猫这么熟。
林知乐抬头,看见苏栖还站着,随口道:“它叫滚滚。我取的。”
“为什么?”
“希望它吃得胖一点,圆滚滚的,不好吗?”
林知乐继续摸着猫,语气自然,“我晚上路过,它常在这儿。偶尔喂点吃的。”
橘猫在她手底下摊开身体,露出柔软的肚皮,毫无戒备。
林知乐偏头看苏栖:“它不凶,挺亲人的。要摸摸看吗?”
苏栖犹豫了一下。她看着那只猫,手指微微动了动,但还是没上前。
“真不摸?”林知乐又问,声音里没有催促,只是平常地问。
苏栖迟疑片刻,终于慢慢走过去,在她旁边蹲下。她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指尖轻轻碰了碰橘猫背上的毛。
很软。比想象中还要软。
猫只是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继续享受着林知乐的抚摸,甚至在她手指下翻了个身。
苏栖的指尖又停留了一会儿,感受着那细软温暖的触感。然后她收回手,嘴角很轻地弯了一下,是一个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林知乐看见了。她没说话,继续低头撸猫,但心里某个地方,好像也被那柔软的猫毛蹭了一下,有点轻快的痒。她没表现出来,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挠了挠滚滚的耳朵。
夕阳继续洒落,把两人一猫的身影笼罩在一起,拉出长长的、安静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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