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三年,冬月初六,太后寿宴。
皇宫太和殿内,金碧辉煌,暖意融融。
万香阁司主的到来,并未像预想中那样引人注目。
她没有穿标志性的奇装异服,只是一身月白色的素雅长裙,脸上依旧戴着那张银色蝴蝶面具。若非那张面具和脸侧的伤疤,她看起来,与寻常的贵女并无二致。
她安静地坐在角落的位置,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敛去了所有锋芒。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随着内侍高唱,身着九龙黑袍的萧烬与一身凤羽华服的沈云薇,并肩走进大殿。
帝后情深,鸾凤和鸣。
沈星落藏在袖中的手,指甲再次狠狠掐入掌心。那尖锐的痛楚,是她用以维持冷静的唯一方式。
宴会开始,歌舞升平。
萧烬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全场,最终在角落那个戴着面具的女子身上,停留了片刻。
那就是万香阁的司主?一个故弄玄虚的商人罢了。
他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并未放在心上。
直到献礼的环节。
“万香阁司主,为太后献上贺礼——”
沈星落缓缓起身,由内侍引导着,走向殿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好奇这位神秘的调香师,会献上何等奇珍。
她手捧一个古朴的紫檀木盒,步履平稳地走着。
当她经过萧烬的御座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然而,就在那一瞬间,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悄然钻入了他的鼻息。
那不是殿内熏香的味道,也不是任何一种他熟悉的香料。
那是一股清冷而幽远的暗香,像是雪夜里悄然绽放的昙花,带着一丝转瞬即逝的凄美。
熟悉。
这股香气,熟悉得让他心脏猛地一缩。
“砰——”
他手中的酒杯,竟失手滑落,摔在金砖上,四分五裂。
清脆的声响,让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失态的帝王。
“皇上?”身旁的沈云薇,也吓了一跳,连忙关切地询问。
萧烬却没有理会她。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个已经走到殿中,正准备跪拜的背影。
不可能……
这味道……是“星辉”。
当年,他与沈星落一同游历时,在昆仑雪山之巅,发现了一种只在月圆之夜绽放的无名之花。他们采撷而归,沈星落用她的巧思,以三十二种花露相合,蒸馏数月,才制成了这独一无二的香。
她说,这香,是他们爱情的见证,如星辰般璀璨,便取名为“星辉”。
这香的配方,天下间只有她一人知晓。
而她,早已葬身三年前那场大火。
那么,这味道,从何而来?
“臣女参见皇上、太后、贵妃娘娘。”沈星落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断了萧烬的思绪。她并未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只是按照礼节,打开了手中的木盒。
盒内,是一尊巧夺天工的白玉香炉,炉中盛着调配好的香丸。
“此香名为‘菩提静’,乃臣女采六时花露,合千年古木,为太后精心调制。燃此香,可清心明目,有助太后安享康健。”
她的言辞谦逊得体,介绍香料时,从容不迫,尽显专业。
太后闻言,颇感兴趣,命人呈上来闻了闻,只觉一股清雅之气扑鼻而来,顿时心旷神怡,赞许道:“果然是好香,司主有心了。”
一旁的沈云薇,见萧烬自刚才起便神思不属,目光一直追随着那个戴面具的女人,心中早已妒火中烧。她抓住机会,娇声道:“司主之名,本宫早有耳闻。只是不知,司主这调香之术,师从何处?莫不是……偷学了什么不传之秘?”
这话,既是刁难,也是试探。
沈星落缓缓转身,面向沈云薇,微微屈膝。
“回禀贵妃娘娘,臣女之术,并无师承,不过是幼时体弱,久病成医,通读了些医书杂学,又对草木之性颇为敏感,自己琢磨出来的罢了。”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
“不过,说起不传之秘,臣女今日倒是从贵妃娘娘身上,闻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
她抬起头,目光透过面具,直视着沈云薇。
“娘娘今日所用的熏香,可是‘海棠春睡’?此香以西府海棠为主料,香气甜郁,确有媚人之效。只可惜,调香之人似乎学艺不精,错将‘辛夷’当成了‘木兰’。此二者花型相似,气味却大相径庭。辛夷之香,初闻惊艳,久闻则伤神,更会与娘娘凤体内的寒气相冲,长此以往,恐有碍子嗣。”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
公然指出贵妃用香不当,还暗指其可能影响皇家子嗣,这是何等胆大包天!
沈云薇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体寒之症,是太医诊断过的,乃是宫中秘事!这个女人,怎么会知道?而且还说得如此精准!
“你……你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沈云薇又惊又怒,指着沈星落尖声叫道,“来人!给本宫掌她的嘴!”
“住口!”
萧烬终于回过神来,一声怒喝,震慑全场。
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但这一次,怒火并非对着沈星落,而是对着失态的沈云薇。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股挥之不去的“星辉”香气,根本无心理会后宫妇人的争风吃醋。
他再次看向沈星落,眼神锐利如鹰。
“你,叫什么名字?”他沉声问道。
沈星落的心,在这一刻狂跳起来。但她的声音,依旧稳如磐石。
“回皇上,草木无名,臣女亦无名。世人只称我为,万香阁司主。”
她微微垂下眼帘,仿佛在掩饰什么。
“至于臣女身上的香气,皇上若有兴趣,不妨猜一猜,它的名字?”
她抬起眸,眼中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挑衅。
萧烬的心,再次被狠狠撞击了一下。
这语气……这眼神……
太像了!
像极了当年那个会与他撒娇、与他玩笑的沈星落!
一个荒谬到让他自己都觉得可笑的念头,疯狂地在心底滋生。
他猛地站起身,一步步,走下台阶,走向她。
强大的帝王威压,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
他走到她面前,停下。
这一次,他没有让她抬头,也没有让她摘下面具。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透过那张银色的面具,看穿她的灵魂。
“这香,是你自己调的?”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是。”
“香方,从何而来?”
“梦中偶得。”
梦中偶得?
好一个梦中偶得!
萧烬忽然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充满了森然的寒意。
他不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探究,有怀疑,有震惊,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他转过身,走回御座。
“赏。”
他只说了一个字,便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一场风波,似乎就此平息。
然而,所有人都看到,在接下来的宴会中,大晟的皇帝陛下,频频失神,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角落里那个安静的白衣女子。
而那位不可一世的云贵妃,则面色惨白,如坐针毡。
沈星落回到自己的座位,端起一杯从未碰过的酒,一饮而尽。
烈酒入喉,灼烧着她的食道,却压不住她心中的狂喜与恨意。
萧烬。
这只是一个开始。
我回来了。
带着你最熟悉的味道,化作刺入你心脏最深处的利刃。
我会让你在无尽的猜疑与恐慌中,夜夜惊梦,日日煎熬。
直到你,亲手揭开真相,然后……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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