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里的挣扎还没停，嵇望正想稳住力道，突然听见一道声音，硬生生打断了嵇望的动作。
“莫挨老子。”
那声音又轻又脆，但足够让嵇望震惊，嵇望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是林饱饱？
这三天来嵇望没听过林饱饱说过一句话，所以嵇望一直以为这孩子不仅“傻”，还不会说话，只会用动作表达情绪，可现在……
嵇望愣神的瞬间，手上的力道松了半分。林饱饱立刻抓住机会，胳膊往后又是一肘，结结实实又撞在嵇望肋骨处。
“莫挨老子！” 林饱饱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咬字更清楚，声音里满是警惕，挣扎得愈发激烈。
嵇望的震惊瞬间被惊喜盖过，林饱饱会说话！哪怕只有短短一句，哪怕带着十足的敌意，也足够让嵇望高兴，于是嵇望直接用了点蛮力，一把将人打横抱起，转身就往沙发走。
林饱饱在嵇望怀里踢腾着腿，拳头还往嵇望胳膊上砸，可嵇望没松手，稳稳地把林饱饱放在了铺着毛绒毯的沙发上。
刚放下时，林饱饱还想往地上挣，可屁股刚碰到沙发，动作就顿住了，柔软的触感比硬邦邦的地板舒服太多。
林饱饱迟疑地动了动，往毯子深处蹭了蹭，踢腾的腿也停了，只睁着黑亮的眼睛，依旧警惕地盯着嵇望，却没再往别处躲。
见林饱饱在沙发上坐定，嵇望也跟着在旁边的单人沙发坐下，然后立刻就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向林饱饱示意：“不动你了，我就坐这儿。”
嵇望刻意保持着距离，目光落在林饱饱身上，没再往前凑。
林饱饱依旧警惕地盯着嵇望，身体微微紧绷，显然没完全放下戒心。
嵇望看着林饱饱这副模样，心里却软得一塌糊涂，原来他会说话，甚至会用自己的方式保护自己。
林饱饱会自己穿衣服，会自己吃饭，哪怕吃饭时总爱往嘴里塞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而且林饱饱也能自己上厕所，不用人费心照料。这样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好了。嵇望甚至荒唐地想，要是林饱饱可以喜欢自己就更好了。
但没关系，嵇望愿意等，等林饱饱慢慢放下戒备，等林饱饱愿意多说一句话，哪怕只是一个字。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个警惕地盯着，一个耐心地看着。直到厨房传来张阿姨的声音：“小嵇，饱饱，吃饭了。”
嵇望看向厨房，又转头看向林饱饱，轻声道：“饱饱，去吃饭了”
林饱饱警惕的眼神还没完全褪去，可听到“吃饭”两个字，耳朵却悄悄动了动，他从不会亏着自己的肚子。下一秒，就踩着步子“噔噔噔”跑到餐桌前，乖乖站在餐椅旁，眼睛却往嵇望这边瞟，显然是在等他。
这三天里，嵇望只跟他定了一条规矩：必须两个人一起吃饭。而且这规矩是三天前硬磨出来的。起初林饱饱哪管什么一起吃，不管嵇望说多少次，林饱饱都只顾着自己，完全不搭理人。
嵇望说不通，干脆换了法子，林饱饱要吃，他就把饭菜端走；林饱饱闹，他也不哄，只坐在餐桌旁，嵇望自己也不吃，陪林饱饱饿着。
刚开始的那一天，林饱饱见没有饭，就直接锁在房间里不出来，可嵇望就是不松口，陪着林饱饱一起饿着。直到第二天傍晚，林饱饱盯着桌上的菜直流口水，却见嵇望还是不动筷子，终于向嵇望妥协了。
这时，嵇望才明白，林饱饱其实是能听懂自己的话里的意思。
但从那以后，哪怕平日里嵇望根本见不到林饱饱的影子，平时林饱饱要么躲在房间锁门，要么缩在客厅某个角落，可一到听到吃饭，林饱饱准会准时出来，乖乖站在餐桌旁等。
嵇望其实明白，自己这是在犯病，非要固执地定下“一起吃饭”的规矩，甚至陪着林饱饱一起挨饿。
这是嵇望私心作祟。他贪恋这种“一起”的感觉，总觉得吃饭是最亲近的事，是恋人才会一直做的事。可看着林饱饱此刻乖乖等待的模样，嵇望又有点内疚，觉得自己在用这种神经病的方式，把一个林饱饱绑在身边。
但内疚归内疚，嵇望一点也不想改。反正林饱饱是“傻子”，不会懂他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只要能这样每天一起吃顿饭，就够了。
张阿姨把最后一盘蒸红薯端上桌，对林饱饱笑着说：“就知道你爱吃这个，特意多蒸了几块。”
嵇望走到餐桌旁坐下，刚拿起筷子，林饱饱就立刻拿起自己的筷子，夹起一块冒着热气的红薯。林饱饱吃得很认真，小口小口地啃着，专注得只容得下手里的食物。
嵇望没再说话，只静静坐在对面看着林饱饱。因为生病的原因，嵇望对食物本就没什么**，桌上的饭没怎么动，目光却一直落在林饱饱认真吃饭的脸上。
看着林饱饱一口接一口地啃着红薯，偶尔皱眉对付小块红薯皮，心里就涌上来一股莫名的满足。
林饱饱吃了很久，桌上的地瓜见了底，连其他菜也被林饱饱扫了大半。眼看就快吃完，嵇望注意到他动作慢了些，眉头轻轻蹙着，像是不太舒服，可转念一想，许是吃多了撑着，没太当回事，只想着等林饱饱吃完再说。
可没过多久，林饱饱突然“唔”了一声，手猛地按在肚子上，可怜巴巴的道：“疼……”
嵇望立刻凑过去，忙问道：“哪疼？”
“肚子。”林饱饱蜷着身子，手死死按在小腹上。
嵇望心瞬间揪成一团，张阿姨也从厨房跑出来，看着这架势也慌了：“哎哟，是不是吃多了撑着？还是西瓜和地瓜混着吃，凉着肠胃了？”
嵇望脑子乱成一团，转头看向桌上的空盘，林饱饱这三天每顿都吃得多，嵇望总觉得能吃是好事，没拦着，可眼下这疼法，不像是单纯吃撑。此刻，林饱饱疼得已经开始发抖，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看得嵇望心口发慌。
“别慌，我送你去医院。”嵇望没再犹豫，小心翼翼地把人打横抱起，连拖鞋都来不及换，就冲出了家门。
“小嵇，用不用我跟着？”张阿姨在后面喊着。
“不用，您在家等着就行！”嵇望头也不回，抱着林饱饱直奔车库。
把人放进副驾，系安全带时，林饱饱又“唔”了一声，嵇望伸手摸了摸林饱饱的额头，全是冷汗。
“饱饱，没事，忍忍，马上到医院。”嵇望发动车子时手都有点抖，一路踩着油门往医院赶，脑子里全是慌乱和自责，早该注意的，就算林饱饱每顿都吃得多，也不该让林饱饱先吃大半个西瓜再猛塞地瓜，更不该见到林饱饱皱眉时没当回事。
到了急诊，嵇望抱着林饱饱直奔分诊台，连问带跑地填信息、取单，又怕等太久，干脆加钱走了加急号。
直到把林饱饱交到医生手里，听医生说要先拍CT排查病因，嵇望才松了口气，却又立刻提了起来，医生让家属在外面等，嵇望站在CT室门口，看着紧闭的门，一股强烈的自我否定感涌了上来。
喧闹的走廊里人来人往，可嵇望只觉得耳边发空，情绪此刻毫无预兆地上来了，心口闷得发疼，呼吸时像堵着一团湿冷的棉花，嵇望不断大口呼吸，却发现空气都仿佛变得很稀薄。
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里打转，嵇望用力眨了眨眼，试图将泪水憋回去，可鼻尖也酸涩得厉害。抑郁症让嵇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沮丧、焦虑、自责，一股脑地翻涌上来。
负面思维模式也在不断侵蚀嵇望，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嵇望觉得是自己的疏忽让林饱饱承受病痛，随即陷入深深的自我否定，认为自己毫无价值 。
这时，CT室的门“咔嗒”一声打开。林饱饱在医生的搀扶下走出来，脸色还是苍白，脚步虚浮，神色也蔫蔫的，没什么精神。
嵇望立刻抬头，手忙脚乱地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迎上去：“医生，他怎么样？”
医生递过一张CT片：“片子看了，是急性胃扩张，没什么危险。就是一下子吃太多，胃里食物积住了。你拿着这个，去二楼找消化科的医生，开点促进排空的药，再输个液缓解一下就好。”
嵇望拿着CT片，刚想伸手抱林饱饱去二楼，怀里的人却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动作带着抗拒，林饱饱对嵇望的防备还没完全放下。
嵇望的手顿在半空，随即收回，改成轻轻扶着林饱饱的胳膊：“那我扶着你走，好不好？”
林饱饱没说话，只是顺着嵇望的力道，慢慢站直身子，刚走两步就轻声哼了句：“疼……”
嵇望的心一下就揪紧了，心疼得厉害，眼眶又开始发热，连忙低头哄他，声音里满是急切的安抚：“没事没事，饱饱忍一忍，马上就到医生那儿了，吃了药打了针，立刻就不疼了。”
嵇望扶着林饱饱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留意着怀里人的反应，到了二楼医生办公室，医生先接过CT片，对林饱饱问：“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嵇望下意识想开口，毕竟嵇望一直以为林饱饱不会流畅说话，刚要解释“医生，他不太会……”
就听见林饱饱轻声开口：“两天前。”
嵇望愣住了，医生也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疼这么久怎么不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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