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兵荒马乱后,陆筠和向阳歌被分别塞进了不同的空教室里,后者稍稍缓过了疼劲儿,咬牙切齿地从地上捡回了自己的手机,嚷嚷着要报警,然后又把班主任、导员、书记的电话依次打了一遍,脸上的睫毛膏和眼线哭得花了又花,似是还觉得不解气,又冲着好心给她递纸巾的邹凝吼叫。
“你们就是成心看我笑话是不是?就眼睁睁地看我被陆筠那个贱人打……我不把她弄死我就不信向!”
“……”
邹凝也不是没脾气的人,被她这把好心当驴肝肺的话气得脸色铁青,扭头就走,出去跟萧君颜打了声招呼,怒气冲冲地跑回去练自己的琴去了。
萧君颜倒是也想走,但好死不死,向阳歌打电话的时候非要提一嘴自己也在这,就这几分钟,汤舟还好点,只是给自己发私信问是怎么回事,李书记却跟炸弹一样开始在班干部群里疯狂艾特她和两位当事人,一副世界末日要来了的架势。
书记一向最在意院里的名声,这会儿听见有两个学生打架惊动了警察,还是两个女生,以她的老封建思想不爆炸才不正常。
草草应付了老师们几句,她揉了揉一跳一跳的太阳穴,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旁边的那个教室,里面安安静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刚才陆筠虽然表面上没什么情绪,但在其他人把向阳歌架走后,却突然像没了骨头似的,软软地向后倒了下去,萧君颜紧急扶了她一把,勉强没让她摔个屁股墩。
“谢谢,谢谢。”
陆筠呆呆地盯着自己的脚尖,手臂上和脸上的那些淤青划痕仿佛全无痛感,瞳孔成了两个虚无的空洞,说话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萧君颜听得有些心惊胆战,这样的语气,她在肿瘤科和重症监护室泡着的那一年见识过许多次,每每听见,心头都会涌起一股无力和绝望。
想想两个人方才骂的那些话,大概就是向阳歌举报了陆筠考试作弊,而D大校规里明确写了,一旦查实此类考风不端行为,一律都要取消学位证。大一下学期院里就有人在考近代史的时候被巡考逮了个正着,后来闹得那叫一个天翻地覆,甚至连家长都跑到书记办公室下跪求情,可应该受到的处分半点也没变。
也难怪陆筠会这么绝望,没有学位证,以后考公考研进大企业的路子基本都要断了,她家里条件又不太好,萧君颜之前被选去贫困生评议小组时就看过她填的表,父母都是干苦力活的工人,母亲前几年还出了车祸,导致半身不遂,还有个上初中的妹妹。
但既然是她自己犯下了错,向阳歌的行为倒也无可厚非。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
“你的发夹,我帮你捡回来了。”
萧君颜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手心里的那枚裂了条缝的浅灰色菱格发卡交还给它的主人,生怕再刺激到她。对方默然地接过,嘴里喃喃道,“没用了,都没用了。”
又过了些时候,看热闹的人大多作鸟兽散了,走廊和楼道又恢复了之前的秩序,她打开校园集市略略看了一眼,热搜榜前几包括但不限于:
#艺术学院刚才是谁在鬼叫啊,路过给我吓一跳
#我靠,艺术学院有俩女的打架,有人认识吗?比俩男的干仗都劲爆
#!!!艺术学院打架的那两个人我好像认识一个,去年十佳歌手比赛打扮得最花里胡哨唱得最难听的那个!好像是新传的吧
……
都是爱看热闹的吃瓜群众。不过按之前的惯例,要不了多久,这些帖子就得被管理员删得一干二净。说是学生们自己灌水聊天的地方,实际上网办那边精着呢,舆论监控这块他们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萧君颜把胳膊搭在五楼中间刻着花纹的扶手上,微微低下头,散漫地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师生,怪不得说艺术学院是最出帅哥美女的地方,短短几分钟她就已经看到了各种风格的美丽人类,什么明艳御姐、西海岸酷哥应有尽有,堵了半天的心情也像清了淤的河道一样慢慢变得舒畅起来。
这里的装修风格也是几个校区最好最贵的,没有之一。不管硬装软装都是极简的现代风,楼里除了黑白灰几乎找不出第四个颜色,角落里的小圆桌上摆放着配色清新的水培鲜花,随时可以租给MCN公司拍氛围感vlog起号。
再想想自己院里那看了只想让人众筹整修的小破楼,萧君颜表示,院比院气死人,财务处能给新传拨点钱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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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个眼熟的身影忽地推开门缓步走了进来,江确身上罩着宽松有型的深蓝色白条纹阿迪T恤和工装裤,背着个沉甸甸的黑色双肩包,边走边往嘴里塞一个赛百味的三明治。
看得出来他饿得狠了,一口气咬了太多,结果嚼都嚼不完,两颊鼓得跟气球似的。
她蓦地笑起来,自己好像还是第一次从这种角度俯视他,在这个高度,他优越的骨相几乎一览无余,竟是比平时还要好看几分。
楼下的“小人”似是终于感受到了这道直直投在他身上的视线,随意地抬起头,看到的便是穿了件浅粉色无袖上衣的萧君颜笑吟吟地举起手,大大方方地朝自己打招呼的样子。
江确原本因连夜做下意识地就想咧开嘴笑,又突然意识到自己嘴里还嚼着东西,赶忙啪啪对着嘴拍了两下,死命地往下咽啊咽,直至确认口腔里差不多没有食物残渣了后才又仰起脸,无声地向她比了个口型。
“我上去找你。”
他在自己面前怎么好像老是这么窘啊……
萧君颜捏了下泛酸的手肘,还没等到江确上来,就又看见一脸苦命表情的汤舟、死鱼脸的李书记和两个警察一起进来了,只能闭上眼暗暗叹了口气。
“这是发生什么了?”
江确回头看了看乌泱泱跟在后头的一群人,一脸懵地偏头向她发问。黄澄澄的阳光打在他毛茸茸的头发上,配上单纯无知的眼神,可爱得很,像……像困劲儿上头窝在她怀里撒娇的小鱼干。
“没什么,我去当个吃饱了没事干的证人。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别忘了给自己打杯水顺顺,不然要喉咙疼的。”
言罢,她理了下头发,跑到琴房把邹凝也叫过来,两个人像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开始应付老师和警察的各种盘问。
江确没走,而是先听话地去开水间打了水,然后到一旁的休息区坐下来,从包里掏出笔记本电脑,一边敲字一边用余光往萧君颜在的地方瞟。结果一段时间下来,页面上的代码没多,倒是出现了一堆莫名其妙的鬼画符,编程课的暴躁老头要是看了这玩意,估计脑袋都得给他撅下来。
现在差不多中午十二点,他之所以选择吃这干巴得能让脖子伸出去二里地的三明治而不是去食堂吃热饭热菜,就是想放弃午休,挤出点时间写作业,下午直接上选修课。可现在他满脑子都是她刚才那句柔软熟稔的关心,哪来的心思杀死脑细胞写这破代码。
他还是头一回这么烦这个计算机的双学位。以后谈恋爱了,不知道要占用掉多少自己能和萧君颜黏在一起的时间。
心中想的那个人忽地伸着懒腰、踢踢踏踏地朝他走过来,江确被自己这臭不要脸的想法臊得脸上直发烧,慌忙拿起水杯假装自己很忙。水温温的,而且好像并没有那股喝惯了的消毒水味,居然能尝出一点甜来。
“完事了?累坏了吧。”
“嗯,累死了。不过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我想起来了,你是选了茶艺课对吧,怎么来这么早。”
江确抹了下眼下浓重的黑眼圈,语气可怜兮兮的,“提前过来写个作业。马上期末周了,每门课的任务都跟洪水一样涌过来了,我三四个晚上没睡好觉了。”
“我也差不多。”
萧君颜对此颇有共鸣,左右手分别撑开眼皮,眼珠搞怪地转来转去,“天知道我要写多少字的述职报告,还有做不完的团员评议,我就跟个被妖怪吸□□气的书生差不多,毁灭吧,这个破团支书谁爱当谁当。”
江确轻轻地笑,把手肘搭在桌子上,也学着她的样子做鬼脸,结果没几秒左眼里就进了东西,痒得他疯狂眨眼,眼里水蒙蒙的一片。
倒霉熊都没他倒霉。萧君颜看得哭笑不得,“你把上眼皮揪起来一点,然后轻轻甩一甩。我平时被沙迷了眼睛都是这么做的。”
江确乖乖照做,一滴灿灿的眼泪伴着他的动作从眼眶里挤出来,顺着皮肤纹理往下慢慢地滑,倒是给这张脸平添了一丝破碎感——尽管他的嘴角始终是弯弯的。
“好点了吗?”
“嗯。”
那滴泪悬在下颌边缘,欲坠未坠的,看得她强迫症大爆发,又不好自己上手,只能从口袋里掏出张纸往他跟前递,劝他擦一下的话还没出口,就见江确已经主动把脸凑了上来,纸巾的尖尖恰好将眼泪吸收掉,晕开一点透明的湿痕。
“……”
纸巾轻飘飘地落在桌上,萧君颜毫不避讳地直视着他,歪起一边嘴角,笑容里带着些邪气,把江确盯得耳根爆红,仿佛前几天拿表情包数量来逗她的不是他,再前些天,委屈巴巴地在她手心里蹭动脸颊的也不是他。
先礼后兵,又是撩又是撒娇,大部分时候都只展示出一身柔软的毛,有时却还是憋不住朝自己露出尖利但毫无攻击性的牙,这就是江确。
她喜欢他的心机、他的小套路,更喜欢他这个人。
半晌,见她终于表情松动,江确提到嗓子眼里的心才敢放下一点点,嗫嚅着嘴唇试图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否则他连挖地洞的力气都要没有了,“你要参加的汇报是在15号下午几点啊?我们辩论赛决赛的时间也定在那一天,大概4到6点。”
“这么巧,我们也被安排在那个时间段了。”
一点都不巧,他好想去给萧君颜当观众。
“时间不早了,我去练笛子了,你好好写作业吧。额,你充电器的插头掉了。”
荔枝有话说:
困得要变异了,我先去睡会儿[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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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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