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后,萧君颜安顿好鲜花和其他东西,草草把脸上的妆抹了一下,便径直往床上一倒,昏昏沉沉地睡到了晚上十点,才被唐芷秋开门的动作吵醒。芷秋把沉得像定时炸弹的书包从肩膀上卸下来,一脸的生无可恋,“我今天从考场上下来居然还能剩下一口气,真是个奇迹。”
萧君颜困得七荤八素,哗啦啦地掀开床帘,揉了揉睡得蓬乱的头发,刚想像往常那样开口跟她侃几句,这才发觉喉咙干哑得厉害,舌根仿佛还带着一点深吻后的酸麻,手指便不由自主地抚上了嘴唇,一时不免有点脸热,竟是连话都忘了说。
芷秋从零食柜里拿了包牛乳饼干,一边吃一边龇牙咧嘴地盯着好友这副奇怪的模样,目光扫过她桌上那束精心搭配的花,心下顿时了然,忍不住笑得把饼干屑喷了一地,“看来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很有趣的事啊……咳咳……到哪个阶段了?”
果然人一八卦就两眼放光,萧君颜无奈地笑,“很正常的阶段。”
“哦~”
“正经点儿。”
芷秋吃吃地笑,转而踢掉脚上的凉鞋,噔噔地跑上来,坐在最上面的一级梯子上晃着一双长腿,轻轻地戳着她的额头,“认识你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你这么喜欢一个男的,啧啧,女大不中留啊……不过既然你喜欢,姐们我双手双脚支持你继续往下一个阶段大步进发!咱们大女人就得吃点儿好的,不然怎么有力气去面对生活里那堆鸡零狗碎的破事。”
“来来来,你再大点声,整栋楼的人都要听到你的大女人宣言了”,萧君颜被她逗得趴在被子上笑个不停,一个扫堂腿下去,床上的毛绒玩偶差点来个集体高空坠落。
芷秋吐了吐舌头,又跟她扯了些闲话,接着哈欠连天地走下床梯,带着两汪泪从包里拿出一沓厚度足以挡子弹的复习资料,戴上眼镜开始写题。萧君颜一时半会儿还是不想起,打了个滚儿,戴上耳机,边听雅思听力边把腿靠在墙上做拉伸。
凝:【公布的成绩】
凝:君颜,老师已经打完分了,我们的排名很靠前【微笑】
卡了痰的气泡男声在耳畔嗡嗡作响,她正努力分辨着句子里的词究竟是“quite”还是“quiet”,忽见邹凝给她发来了消息,便把手机举起来看,险些砸了脸。
卷卷言:【猫猫雀跃】
凝:等期末周过去咱们就找个时间吃饭。
卷卷言:好。
依着往常与旁人聊天的经验,这句话本应是休止符了,可页面上方的“对方正在输入中”却又固执地停留了两三分钟。
最终邹凝什么也没有发。
萧君颜困惑地皱了下眉,手指一滑,映入眼帘的是她和陈初露的聊天界面,最近半个月,她们俩的对话始终套用着单调而略显诡异的模板,陈初露每晚十点半报一次平安,她再回一句“已收到”,除此以外对方一个字都不肯再多说。她和芷秋也试过主动找话题关心一下陈初露的近况,可消息每每发出去都得不到任何回应,只能不尴不尬地停在那里。
期间她还去问过马院导员,得到的消息是陈初露除了不在学校住,其他的课程和活动都在正常参加,悬着的一颗心勉强放下了一半。
萧君颜把耳畔的一缕长发缠在指尖,蓦地想起那天在赛百味店里,林泓澈当着自己的面把玫瑰花反复摔打在地上时的癫狂样子,他那双狭长的眼睛几乎全被阴狠暴戾占据,仿佛对自己的女朋友有着极端的厌恶,但如果他真的那么讨厌初露,又何必还要巴巴地过来和她复合?换句话说,他究竟是把初露当成什么呢?
是恋人,还是不能忤逆他的所有物。
罢了,这都不是自己能管的。
她收敛了一下纷乱的思绪,翻身下床,先是给玻璃花瓶换了新的清水,随后小心翼翼地把花束的包装拆了,尽量原封不动地把鲜花抱出来,给它们换了个新家——上回他送的那束自己也是这么养的,给她的小书桌添了七八天的色彩。
作为教师家庭长大的孩子,这样的活儿于她来说并不陌生,儿时每每到了教师节或者毕业季,家里就总是会多出一堆又一堆的花山,五彩斑斓的,有时客厅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但萧月从不会糟践任何一个学生的心意,或是插起来,或是做成干花,每一束花都会得到妥帖的照顾,而不是轻易地落到垃圾桶里腐烂枯萎。
手指轻轻捻了下洋桔梗柔嫩的花瓣,笑意像丝滑的巧克力一般在她脸上融化开来,萧君颜痛快地伸了个懒腰,紧接着打开电脑上记录的考试重点,翻开书开始复习。
——————
十六个小时了。
叶青峦已经昏迷了整整十六个小时了。
他本就骨瘦如柴的身躯在宽大的棉被下更显得单薄,被针头刺着的手背上只剩下一层薄薄的、触目惊心的皮,蜿蜒的青筋历历可数,两片薄薄的嘴唇在被沾着水的棉签润湿过后总算不再干裂,只是苍白得厉害。
巫岫守在床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心电监护仪上的所有数据分明都是正常的,但她依旧固执地重复着这种最原始最笨的方法,似乎只有实实在在缠绕在指尖的温热呼吸才能真的使她信服,她日思夜想了三年的人,此刻还是活生生地躺在自己身边的。
视线落在他没有输液的右手上,巫岫将它翻了个面儿,然后坐起来,把自己的手指严丝合缝地嵌进去,他的手真的好凉,她花了好长时间才把它暖起来,又仔细地去感受十指相贴的亲密触感,皮肤上却不再有老茧摩擦留下的痒意,
两个人刚在一起时,正好赶上了叶青峦练球练得特别狠的一段时间,他手指上的茧子摞起来得有一厘米多厚,偏偏又总是爱趁巫岫不注意,在无人处突击式地捉住她的手或者脸揉上好一阵子,痒得她又是笑又是以牙还牙地去挠他的咯吱窝。
那时候的他,阳光、健康,对待一切感兴趣的事物总是充满热情与活力,真诚温柔的性格底色上还有着些俏皮的小腹黑,是球场上的佼佼者,是人群中最意气风发引人注目的少年。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道血淋淋的口子,火辣辣地疼,连带着蓄满眼眶的泪水也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顺着脸颊一个劲儿地往下淌。她把叶青峦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想对他说什么,可嘴唇实在哆嗦得厉害,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热泪滴在他的指节上,倏地,那根手指就动了一下。
叶青峦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艰难地转了下凝滞许久的眼珠,下意识地牵起嘴角朝她笑,嘴巴张了张,出来的声音哑得已经听不出本来的音色了。
“不怕,不怕。”
巫岫终于撑不住,扑倒在柔软的被褥里嚎啕大哭。
是心疼,是后怕,也是庆幸。
长久的昏迷过后,叶青峦只觉得胳膊活像刚煮熟的软哒哒的面条,使不上一点力气,但看着面前哭到颤抖的恋人,他还是咬着牙将手一点一点抬起来,覆到了巫岫卷曲浓密的头发上,温柔地抚着,抚着抚着,自己也忍不住双眼通红,潸然泪下。
这次昏过去后,他竟破天荒地没有游走在无边无际的混沌黑暗里,而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似乎是很平常的一天:
闹钟炸响,他打着哈欠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随手抓了抓头顶睡得翘起来的呆毛,急匆匆地把自己收拾利索,抓起保姆阿姨打包好的两份早餐就骑车朝着和巫岫约定好的地方赶过去。车将将停定,穿着蓝白校服的巫岫便笑吟吟地背着包向他奔来,琥珀色的瞳孔如琉璃一般剔透。
下课铃打响,讲台上的数学老师扶了扶银丝框眼镜,指挥着每列的最后一个同学把课堂小测收上来,他甩了甩为了算函数大题写到快失去知觉的手,在一片唉声叹气中站起身,一张一张地收着同学们递来的卷子,路过第二排时还没忘了迅速往无精打采的巫岫手里偷偷塞上一颗巧克力。
放了学,周围的同学尽数像弹簧似的从座位上弹起来,劳动委员正张罗着今天的值日生拿扫把涮拖布,后排几个大嗓门的男生勾肩搭背地讨论着游戏新出的皮肤,震得叶青峦耳膜疼。他把要带回去写的作业丢进书包里,抬眼正好与前面的巫岫碰了个正着,两个人默契地拉开了段距离,她走在前,他跟在后面,彼此的影子一齐被夕阳拖拽得变了形。
恍如隔世了。
如今的他已经没有力气也不再想去怨恨什么,或许命运在收紧拳头想把他一点一点捏死的时候还是悄悄留了一点仁慈的缝隙的,至少巫岫现在还陪在他身边,他还能和这个世界上自己最爱最在乎的人好好待上一阵子,不是吗?
可是这对巫岫来说,未免太残忍。
他的身体状况他最了解,叶青峦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经历过漫长而痛苦的治疗,以及无数次在死亡线上的徘徊,他早已不怕自己变成一具僵硬冰冷的尸体,但届时要让巫岫全程目睹他的死亡,他明白,这跟拿刀在她的血肉上凌迟没有区别。
“对不起,巫岫,是我太自私了。”
曾经的他因为胆怯懦弱,选择一声不吭地从她的世界里擅自离开,留下她在被最重要的人抛弃背叛的阴影里苦苦挣扎了这么多年,如今又因为他那按捺不住想看她一眼的无耻私心,叫她不得不为了他这副行将就木的破败身体流泪伤神。
他带给巫岫的伤痛,这辈子怕是再也弥补不了了。
她抬起头,死死攥住他的手,透过浮动的泪光去瞧他的脸,“求你,不要再自责了,也不要再道歉,现在这一切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明明最苦的是你啊……”
她的话语渐渐被哭声淹没,哽咽得让人心疼。
荔枝有话说:
更啦更啦!
最近现生有点忙,所以更新会慢一点[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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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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