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酌走到阳台,拉开玻璃门,就听见贺诩带着怒气的声音:“我把她带上来的,怎么了?她是我妹!”
他转身合上门,想到什么,刻意留了条缝,坐在藤椅上仰头看夜色漫天,恰有闪烁着红光的飞机从头顶掠过,没入云层,看不见星星,只有柔和的月光。
这里位置极好,背靠灯火通明的商业大楼,正对湛江,遥望对岸的海城标志性建筑,喧闹声彻夜不息,跨江大桥的灯带高悬,两岸霓虹落在江面上,高楼倒映的影子被风揉碎,色彩交融,如细腻的油画。
贺诩靠着阳台围栏,吩咐下去:“你们先把他安抚好,等会我下楼去跟他们解释。”
电话挂断,他烦躁地挠头,就听见身后传来幽怨的一声:“这可都是你妹惹的祸。”
贺诩扭过头,意识到沈酌是生气了,立刻换上谄媚的笑,“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这你也要计较?苏苏也算我半个妹妹嘛。”
沈酌没打算给他好脸色:“算个屁。”
贺诩识相地换了个话题:“苏苏男朋友呢,你不是去接他了?”
沈酌下意识想起梁屿,脑中闪过他那双琥珀色的眼,并不独特,却叫人难忘。
他垂下眼帘,“你真信苏苏会交男朋友?”
“她都这个年纪了,交男朋友很正常。”贺诩回答得理所当然,反倒劝起沈酌,“你做哥的别太死板,谈恋爱挺好的,多个人爱她。”
虽然沈酌早就不指望他能理解简溢苏的心,却也成功被这番话气笑了,“你真是活该单身。”
贺诩一脸无辜,果断反击回去:“你都被快传成断袖了还好意思说我?”
“断袖至少比有个猪脑子好。”
沈酌早已失去了帮贺诩开窍的**,也懒得再管他与简溢苏之间的纠葛,拿起手机看了眼,发现梁屿的好友申请还挂在通知栏上。
鬼使神差的,他点进梁屿的个人主页,从上到下看了遍——十分干净,除了基本信息,什么都没有。
苍白的光打在沈酌脸上,他盯着头像旁边「乏善可陈」四个字兀自发笑。
单论这股幽默感来说,梁屿便算不上“乏善可陈”,或许自我厌弃的人总是喜欢通过贬低的方式来表达不满,不仅是对自己的不满。
他好奇梁屿心底被压抑着的“怒”源自何处?
贺诩走过来,随口问道:“你在看什么?”
沈酌反应迅速,扣下手机,忽然意识到自己是防窥屏,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起身走向门口,随口说道:
“没什么,你妹夫的联系方式而已。”
门被拉开,人已走过休闲室的茶台,梁屿的声音夹着音乐旋律钻进沈酌耳朵里,他们只隔着一扇隔断屏风,却刚好阻挡了对方的视线。
“那我收回之前的话,我对你哥很感兴趣。”
沈酌顿住脚步,转身捂住贺诩的嘴,用眼神示意他配合。
贺诩脸上的震惊与简溢苏如出一辙,伸手指了指梁屿,又指向沈酌,张嘴只发出水牛般沉闷的声音。
沈酌只当什么也没听见,抬脚踹向圆桌旁的凳子腿,制造出不小的动静,刻意放大音量:
“小时候我要知道你眼神不好使,都不乐意跟你玩。”
沈酌嫌弃地松开手,贺诩终于得到解放,看神经病似的看他,不情愿地接下这口黑锅。
“嘴下留情,我年纪都跟你一般大了,眼神不好很正常。”
沈酌没心思同他斗嘴,神色如常地从屏风后走出来,看向梁屿,“你朋友在下面闹着,我们店还开不开了?”
梁屿目光不自然地闪躲,用力掐着指腹,才勉强维持住脸上的平静,“我现在就下去。”
心脏震颤着,好似要冲出胸腔,巨大的兴奋刺激大脑的每一根神经,血液也随之沸腾。
他在赌,赌沈酌听见了他说的话。
比起结果,推下筹码的那刻更能让他亢奋,庄家究竟会不会下场,他的筹码又是否入了庄家的眼?
梁屿明目张胆地、把自己拙劣的招数展现给沈酌看。
简溢苏紧忙跳下沙发,挡在门口:“哥你赶人干嘛?”
沈酌皱眉,端起兄长的架子:“这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问题。”
简溢苏气也上来了,不由分说地过来拽住梁屿的手,“那我跟他一起下去。”
贺诩一个头两个大,夹在他们中间当起和事佬,“你们怎么又吵上了?我也是老板,我带他过去总可以了吧。”
沈酌没好气地踹了他的小腿一脚,径直走向梁屿,拍掉简溢苏的手,垂眸看他:“跟我走,把烂摊子收拾了。”
梁屿应一声“好”,握紧双拳藏在身后,扭头朝简溢苏递去一个眼神。
她侧身让出位置,看着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出包厢,转头对上贺诩同样震惊的目光,两人眸色一沉,默契地摸着下巴。
“你哥……真喜欢男的?”
简溢苏忍不住锤他:“放心,哥看不上你。”
与来时不同,电梯里多了一个人便显得狭窄,梁屿时刻与沈酌保持着距离,背靠着墙,目光顺着直挺的脊背寸寸下移。
白衬衫裁剪得体,布料质感细腻,完美地贴在他身上,想来格外昂贵。
除去那点妒忌心理,梁屿脑中想的都是挂在椅背上的那条领带,墨蓝色复古条纹。
不可避免的,他幻想着领带松垮地套在沈酌颈间,尾端垂落至腰腹,蹭过手臂,随着动作小幅度摇晃,又被谁攥紧了往下扯,缠绕在指间。
梁屿突然很想知道,沈酌在做那档子事的时候会露出什么表情?
沈酌出声打断思绪,“你还要看多久?”
梁屿抬眼与他对上视线,丝毫没有被抓包后的羞耻,笑着解释:“毕竟平日里见不到您。”
沈酌毫不留情地揭穿他:“你都有简溢苏的联系方式了,想通过她见到我应该不是难事。”
都是老狐狸,装什么人畜无害?
梁屿控制不住地弯起嘴角:“我努力。”
庄家入局,堆码加注,只等闲家跟牌。
电梯停下,门打开,沈酌率先走出去,立刻有人迎上来替他开道,梁屿紧跟其后,一路上收到了无数惊羡的目光,讨论声不绝于耳。
“沈酌怎么也来这种地方?”
“他可是酒吧老板,这你都不知道?”
“那沈酌身边跟着的帅哥是哪家的?”
“看着像……谁啊?我从来没在圈子里见过这号人。”
梁屿往前迈了一小步,拉近与沈酌的距离,从侧边看,两人近乎快贴在一起,讨论风向即刻调转,众人震惊于“沈酌喜欢男人”的事实。
沈酌注意到他的心思,配合地放慢步调。
四周蓦地亮起红色氛围灯,梁屿抬手摸了摸耳钉,低笑着问:“沈先生,你喜欢男人吗?”
沈酌偏头,一抹红芒落入眼底,而后是梁屿嚣张的笑,他收回视线,“不喜欢。”
至少他目前还没遇到喜欢的男人。
梁屿没得到想要的答案,颇有些惋惜,望见吧台前围着一群人,抬手打了声招呼:
“淮哥,还有嫂子。”
谢安淮扭头看见梁屿,刚想凑上来又瞥见站在他身边的沈酌,连忙刹住车,紧张地问:
“没事吧?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孟榆差点就报警了。”
梁屿轻咳一声,含糊其辞:“没事,就是一场误会,抱歉让你们担心了。”
谢安淮识趣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摆摆手,状似无意地问:“怎么是沈先生送你下来?”
梁屿忍不住想为这波及时的助攻鼓掌,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沈酌,解释道:“我帮了沈先生的妹妹,他来处理事情,顺便送送我。”
沈酌接上话,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今天的事打扰到各位实在抱歉。”
话还没说完,银发男不知从哪跑出来,完全无视沈酌,越过他想去抓梁屿的肩,被沈酌单手拦住,急躁地大吼:
“梁屿,你要是被威胁了就说……”
梁屿皱着眉打断他,“我没有被威胁。”往后躲了躲。
谢安淮急忙拽住银发男,捂住他的嘴,孟榆挡在二人身前,赔笑着客套:“有帮上忙就好,既然事情结束,我们就先回去喝酒了。”
梁屿目送他们离开,转头发现沈酌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二人的视线交错,他正色道:
“抱歉,让您看笑话了。”
沈酌干脆在吧台旁坐下,谢绝了调酒师递来的马天尼,“你倒是意外的受欢迎。”
梁屿在他身边坐下,话里意有所指:“不然也不会被简溢苏看上。”
简溢苏没看上他,看上他的另有其人。
沈酌单臂支着下颚,回忆起他说的话,嗤笑一声,“梁屿,你表现得太刻意了。”
梁屿呼吸停滞,交叠的双手不自觉用力,耳边的声音尽数褪去,只剩下那声笑,像羽毛挠着耳廓,心里发痒。
这是沈酌第一次喊他的名字。
梁屿没想过自己的名字从别人嘴里念出来会是这么令他抓心挠肺,而他是被设置了绝对服从指令的机器人,下意识想应答沈酌的呼唤。
沈酌突然凑近了,认认真真地盯着他的眼,锐利的目光流连,勾勒出五官轮廓,轻浅的呼吸交缠着,心跳乱的像是濒临崩盘的股票。
他缓缓开口,性感的声音轻易蛊惑了人心:
“说说看,你想要什么?”
梁屿看着他,缓慢地眨了眨眼,长睫毛恰到好处地投下一小片阴影,故作乖巧:
“想要的太多,一两句话也说不清,要是沈先生想报答我,不如免了我们那桌的单。”
话点到为止。
指尖有规律地敲打着台面,沉闷的声音砸在梁屿心上,沈酌突然停下动作,暧昧的光束扫过这一角,他听见对方无奈的一声低笑:
“下次见,梁屿。”
梁屿没回头挽留,心神不宁地坐在原位上,抬手向调酒师要了刚才的那杯马天尼。
背景音越来越嘈杂,鼓声急促,灯光疯狂闪烁着,DJ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今天全场的消费由我们老板买单,祝大家玩得尽兴!”
梁屿猛然抬头,看向站在二楼的沈酌,笑出了声。
该说沈酌绝情还是小气呢?连这点关系也要同他撇得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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