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九陵被青山一掌拍的不轻,三天后才悠悠醒来。这几天青山给他瞎喂十几碗药,断骨处愈合的差不多,下床、出门弯不转就往初生潭去。
屋外有一汪小池塘,李灿特意为青山准备的,这会青山就变只小乌龟趴在一块长青苔的石头上晒太阳,褚九陵路过时心道:李灿有本领啊,四师兄把真身藏着掖着多少年都不敢外露,这会居然不介意在他跟前变乌龟。
“你去哪?”青山问。
褚九陵道:“去初生潭看看。”
“嘁——”蛇小斧鄙夷不屑的声音从一棵梨树上冒出来,“我被火烧的皮开肉绽,你就说你有没有关心过我一句?”
“四师兄应该替你敷过药了吧?”褚九陵抬袖闻见身上青草香,烧灼的地方仅剩浅淡的疤痕,这几日师兄没少忙活。
为不落“厚此薄彼”的话柄,褚九陵走到梨树下在白蛇头上来来回回抚摸几遍,直到小斧呼呼呵呵满足地瞌睡。
整个南山很寂静,连山风都刮的温柔,褚九陵望着平静的初生潭一连守了十三天。
潭底什么时候才能响起他想要的动静,还不知那人何时能醒,这样干守着很傻,起身拍拍衣服要走,脚下突然微微颤抖,水底传出细微声,褚九陵急回头,一连串透明泡泡自下翻涌而上,一条琉璃龙从水泡里跳出并飞快向岸边游来。
褚九陵认出它是无生海下探路的小龙。
琉璃龙没有上岸,一半身子泡在水里,另外半截趴在青草上昂起头颅,神气活现地开口:“伏辰大人说了,让你别天天来,看得他很烦,老实在山里养伤,烦了闷了就四下走走。”
琉璃龙体型小巧玲珑,纤细优雅,开口就把漂亮的外形碾个粉碎,嗓音粗哑难听,跟啃了石头似的,说完话傲慢十足的翻个白眼,他认为褚九陵确实给主人造成许大不便。
褚九陵笑问:“你家主人能冒个头吗?我想见见他。”
“不行,他在洗经伐髓,最后关头不能大意。”
洗经伐髓不亚于剥皮抽筋的痛,褚九陵心重重沉下去,都严重到这样了?“潭底什么模样?闷不闷?需不需要我下去帮忙?”
“你别在这里碍眼就是帮了最大的忙。”
“噢噢,我这就走!”原来自己看起来挺烦的啊,褚九陵莫名有点小失落,走了两步又转身问:“他说让我四处闲走,我能不能去北山?”
“不行,那也是你配去的地方?”
赶走褚九陵,琉璃龙钻回潭底。
怜州渡早等不及给琉璃龙三锤子。
不过是不想在小琉璃龙跟前流露对那小子的关心,让小龙传达“关心”时口气硬点罢了,哪知钢筋铁骨般强硬的小龙不但把任务完成的很出色,还变本加厉地赶人。
“我没说看他就烦,你瞎传达我意思做什么?”
“你这些天明明对他很不耐烦。他还狂妄的想去北山转悠,我都想朝他吐火。”
“北山又没什么要紧东西,去就去吧!”
“你从前可没这么说。”
洗精伐髓的过程确实很痛苦,伏在潭底一动不动,周身灵脉彻底大换血,怜州渡要是条蛇他得蜕层皮,直到体内毒素被深潭下浓郁的灵气净化,才勉强可以走两步。
这潭很深,很清,也很静,痛苦到扭曲挣扎时,倒映在潭边的一撮小影子是他最多的期盼,褚九陵像高天另一边的一个倒映,悬在头顶,遥不可及,见他百无聊赖又蠢蠢欲动想下水的模样,身上也不那么疼了。
反倒最后几天见不着褚九陵身影时,怜州渡烦躁次数越发密集,疼痛更加集中,都窝在胸口那块,褚小子未免太听话,让他不要来还真就一次都不来。
第十八天深夜,怜州渡终于脱胎换骨浴血重生,凝望潭面上空清澈的星辰,积蓄着一道劲,迅猛破水而出。水花四溅,如碎玉琉璃,清脆地刺破静悄悄地百禽山。
李灿等山精闻声都赶至潭边等着,怜州渡慢慢走过他们身边小声命令道:“别吵,都退下。”
他身着松松垮垮的白袍,墨发齐腰,衣裾曳地,走过跪了一片的人群,衣尾扫过百禽山的青草、抚过满地的白色梨瓣,轻轻穿过梨林。
众人见他从初生潭走一遭,身上邪气似乎又重了点,但不比以往那般凌厉。
李灿一如既往地崇拜着宫主,从幽潭走出来的宫主浑身散发着令人规避的邪气,每一寸发丝都萤光微微,宛如魅惑人的山神,这一刻的宫中绝对是全天下最好看的人。
在外走一遭受一回伤,还是老窝最宁靖踏实,怜州渡在百禽宫前驻足片刻,想到里面有间房住着一个他想要见的人,心里说不出的感慨和惶惑,明明喜悦期待,脚步却沉重的不愿再往前一步。
为什么想见他,又不敢?
怜州渡闭眼冥想,怔怔地眩晕在璀璨的天河里。你和他彻底和解,你和他重新开始,你有什么好怕的。
踏上丹墀,拐过长廊,来到梨花树下,走进那间房。
褚九陵睡得很平静,呼吸极轻,左手搭在心口,不知梦见什么,把牙根搓的嘎吱嘎吱响两声,没心没肺的小子,坐在潭边时装得深情款款,入了梦就心无挂碍。
怜州渡坐在床沿盯他看了很久,忍不住用指头触碰他的长睫,把人弄的蹙眉翻身。
没及时为他治伤挺遗憾的。怜州渡有点不甘,愣是把褚九陵两臂的袖子撸上去,给火烧留下的浅淡伤疤彻底消净才安心。
指腹碰上褚九陵左臂淡紫的罪痕,一溜金光一闪而逝。
颜色都金到发紫,还想隐藏掩盖,真是自欺欺人。
算算时间,十年之约早就到了,那年发誓赌咒十年后取他性命没想到是这样结果,轮回一次还是一样的结果。竖起双指将褚九陵体内的月月笑抽了出来。
怜州渡俯身在褚九陵额头落下一吻,呢喃般地央求:“我等着重逢那日,青冥,你不能再让我伤心。”
天还未亮,十来个会做饭的山精就急急慌慌聚齐在宫主跟前。
怜州渡慵懒地歪靠在大宝座上,高高在上,俯视众生,见人到齐了,问话之前不自在地拢拢袖子,坐直坐正,冷淡从容地问:“谁会炖鲜笋老母鸡汤。”
站边上的李灿真想立刻毛遂自荐,他非常乐意为宫主做事,又怕宫主瞧不上他仅能生存的厨艺,嫉妒焦躁地看着下方一个小山精站出来,中气十足地拍胸口:“宫主,我是狐,会十八种**的方法,烤、蒸、煮、腌、熏都行。”
“好,那你留下。”
小狐精连声答应。
“谁会烤鸟?”
人群里又踊跃站出山猫精,自告奋勇:“要说吃鸟的方法有多少种,我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宫主,今日是要吃飞禽宴?”
“那你也留下。”
李灿站在大宝座旁急得团团转,憋了半天终于自荐道:“我会拔笋,宫主,我去山里找笋。”
“嗯,要嫩的。”
褚九陵这一夜睡得很沉,直到天光大亮才迷迷糊糊爬起来洗漱,洗完脸立即去初生潭,这些天他怕打搅潭底的人就远远守着。经过梨林时被两三个山精客气地拦住:“宫主请褚公子去月离见面。”
褚九陵为之一振,边跑边问:“宫主出来了?何时出来的,为何没人告知我?”
一口气跑到月离的茅屋前,先是看见十来个鬼头鬼脑趴在门边的山精,挤过人群跨过门槛,才明白他们在看什么。
怜州渡大刀阔斧坐在烧炭的炉子前,用筷子戳戳锅里炖烂的小野鸡,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见站在门边发笑的褚九陵,伸手招呼道:“九陵,过来。”
“这就是你给我做的好吃的?闻着挺香。”
“我第一次做,不知合不合胃口,我给你盛一碗。”怜州渡指着身旁的位置让他坐下。
褚九陵的视线无法从他身上挪开,这人容貌昳丽,衣饰精美,环佩叮当,表情庄重肃然,气质与又土又寒酸的小碳炉、小砂锅非常违和,他的身份真该配一只金色碳炉。
进门看见他的一瞬褚九陵就想做件冲动的事,他完好无损精神充沛地站在跟前,非常想抱他一下,就跟前些天四师兄抱他时一样,是单纯而急切的关心,久不见面的惦记,用劲抱住再拍拍他的背说句好听的:“恢复如初了?”
这里爱凑热闹的山精太多,褚九陵的胆子也不够大,真不知威严冷酷的山主为什么能掼出这群没规没矩的山精。
褚九陵受宠若惊接过一碗鸡汤,里面支棱着两条腿,三朵小黑菇,几片玉似的笋片。
“你尝!”
大约有十二双眼睛盯着褚九陵的嘴。
有十双眼睛从开始的疑惑变成此刻的清澈,原来宫主是给这人煮汤!!
李灿眼睛里的欣慰多过羡慕,套用画本上俗到掉牙的话,“五十年了,我家公子终于笑了。”
怜州渡气定神闲守在旁边,眼神黏稠,抱着双臂一副“我赏你喝的”高傲架势,又不停拿眼鼓动褚九陵,暗示他“你喝,你快喝,喝了快夸我。”
褚九陵浅尝一口,认真抿了抿,比红绡君家那锅鸡汤鲜,汤也不油,舒展眉目笑了下,稳稳地拍起马屁:“我更喜欢喝你熬的这一锅。”
怜州渡忽然松口气,眉毛上挑,眼睛里装着星河流萤,轻轻笑道:“以后你的饭就由我来煮。”
“我很挑的。”
“我一学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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