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风回到公司时，天色已近黄昏。办公区的灯大多还亮着，员工们三三两两地聚在工位旁，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期待。看见他推门进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了过来，空气瞬间安静得能听见打印机待机的嗡鸣。
“谢总。”小陈第一个迎上来，手里捏着手机，屏幕还停留在法务部发来的撤诉通知界面，“供应商那边……真的撤诉了！”
谢临风“嗯”了一声，声音依旧沙哑。他避开众人探究的目光，径直走向办公室，后背却像被无数根针细细密密地扎着——他知道，这些目光里有感激，有困惑，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揣测。没人敢问他今天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可那份五百万的注资和突然撤诉的文件，本身就足够耐人寻味。
关上门的瞬间，他几乎是踉跄着靠在门板上，脖颈间那圈被项圈勒出的红痕还在发烫。他扯掉领带，将自己摔进办公椅里，盯着桌上那块“临风科技”的金属铭牌，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这一切，到底是救赎，还是更深的囚禁？
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彩信。点开，屏幕上赫然跳出一张照片——他蜷缩在金属笼里的样子，脖子上的项圈清晰可见，宋鹤眠的手正搭在笼门上，侧脸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照片下方还有一行字：“谢总，这张照片很适合当屏保，你觉得呢？”
谢临风的手指猛地收紧，手机壳边缘硌得掌心生疼。他几乎是立刻就想删掉照片，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却又硬生生停住——宋鹤眠敢发，就不怕他删。这个男人要的，就是让他时刻记得自己有多狼狈。
他深吸一口气，将照片设成了加密相册，然后调出宋鹤眠的号码，编辑短信：“你到底想怎么样？”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进。”
推门进来的是研发部的老周，头发花白，戴着厚厚的眼镜，是公司初创时就跟着他的元老。“谢总，”老周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犹豫，“刚才财务说，到账的五百万里，有三百万被划到了一个陌生账户，备注是‘技术专利转让费’……我们最近没转让过专利啊。”
谢临风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是宋鹤眠的手笔——所谓的“投资”，从来都不是白给的。“是我让转的。”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之前跟鹤鸣资本谈过一项技术共享，这是约定好的费用。”
老周显然不信，眉头拧得更紧：“谢总，我们的核心算法怎么能……”
“这是命令。”谢临风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烦躁，“老周，做好你该做的事，其他的不用问。”
老周愣住了，眼里的失望几乎要溢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关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沉重。
谢临风看着紧闭的门，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他知道自己伤了老周的心，可他能说什么？说那三百万是宋鹤眠敲诈的？说他为了保住公司，连尊严都不要了？
他拿起桌上的文件，试图集中精神看下去，可目光落在纸上，那些熟悉的代码和数据却变成了宋鹤眠的脸，变成了金属笼的栏杆，变成了脖子上那圈发烫的红痕。
手机再次震动，宋鹤眠的短信回过来了：“明天上午十点，鹤鸣资本楼下的咖啡馆，带上你的核心算法文档。别迟到，我没耐心等。”
谢临风捏着手机，指节泛白。核心算法是临风科技的命根子，宋鹤眠要这个，无异于釜底抽薪。
他几乎是立刻就想拒绝，可脑海里又浮现出笼中雪纳瑞的眼神，浮现出老周失望的表情，浮现出父亲在电话里疲惫的叹息。
他不能拒绝。
第二天上午，谢临风准时出现在咖啡馆。宋鹤眠已经到了，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他身上，白色衬衫的袖口挽起，露出腕上价值不菲的手表，看起来优雅又从容，仿佛昨天那个逼他进笼的疯子只是幻觉。
“坐。”宋鹤眠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他手里的黑色文件袋上，“东西带来了？”
谢临风将文件袋放在桌上，推了过去，没有说话。
宋鹤眠打开文件袋，拿出里面的U盘和纸质文档，慢条斯理地翻看着。阳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上投下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咖啡馆里放着舒缓的爵士乐，邻桌的情侣低声笑着，一切都显得那么平和，与桌上那份决定临风科技生死的文件格格不入。
谢临风端起面前的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他看着窗外，鹤鸣资本的大楼高耸入云，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眼的阳光，像一头吞噬一切的巨兽。
“做得不错。”宋鹤眠终于看完了，将文档推回给他，语气听不出喜怒，“看来谢总为了公司，确实什么都肯放弃。”
谢临风收起文件，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东西你看过了，可以放过临风科技了吗？”
“放过？”宋鹤眠轻笑，“谢临风，你是不是忘了我昨天说的话？这只是开始。”他合上笔记本，身体前倾，压低声音，“我要你进鹤鸣资本，做我的特别助理。”
“你说什么？”谢临风猛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我不可能去你的公司！”
“不可能？”宋鹤眠挑眉，“那你觉得，没有核心算法的临风科技，还能撑多久？”他拿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里面是临风科技的服务器机房，几个穿着鹤鸣资本工服的人正在拆卸设备，“忘了告诉你，你们的云服务合作商，昨天刚跟我签了独家协议。没有服务器，你们的项目怎么运行？”
谢临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着视频里熟悉的机房，看着那些被拆卸的设备，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宋鹤眠竟然连这一步都算好了！
“进鹤鸣资本，做我的助理，”宋鹤眠的声音带着诱惑，又带着威胁，“我可以让服务器恢复运行，可以让你的项目继续推进，甚至可以让临风科技成为鹤鸣资本的子公司，保留你CEO的头衔。但如果你不答应……”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语里的威胁，已经足够清晰。
谢临风看着宋鹤眠，这个他斗了十几年的死对头，此刻正像个棋手，一步步将他逼入绝境。进鹤鸣资本，意味着要每天面对宋鹤眠，意味着要忍受他无休止的羞辱，意味着要彻底放下自己的骄傲和尊严。
可如果不答应，临风科技就真的完了。
“我需要时间考虑。”谢临风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
“给你一天时间。”宋鹤眠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袖口，“明天这个时候，我要你的答复。记住，别试图耍花样，你的公司现在就在我手里攥着。”
他转身离开，阳光透过玻璃窗，在他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条张牙舞爪的毒蛇。
谢临风坐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个装着核心算法的文件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咖啡馆里的爵士乐还在继续，可他却觉得那旋律无比刺耳，像在嘲笑他的狼狈和不堪。
他走出咖啡馆，抬头望着鹤鸣资本那栋高耸入云的大楼，突然觉得无比陌生。这座他曾经立志要超越的商业帝国，如今却成了囚禁他的牢笼。
回到公司，员工们看他的眼神更加小心翼翼。老周把一份离职申请放在他桌上，没有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谢临风拿起那份离职申请，看着老周熟悉的签名，眼眶突然就红了。他知道，老周是失望了，是对他这个曾经的领袖，彻底失望了。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小陈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欲言又止。
“什么事？”谢临风的声音沙哑。
“谢总，这是……员工的联名信。”小陈把文件递给他，声音带着哭腔，“大家说……如果公司真的撑不下去，他们愿意降薪，愿意……”
谢临风翻开联名信，密密麻麻的签名和手印刺痛了他的眼睛。那些名字，有的是刚毕业的大学生，有的是拖家带口的中年人，有的是跟着他一起熬夜加班的兄弟……他们还在相信他，还在等着他带他们走出困境。
而他，却在考虑要不要走进敌人的阵营，去做对方的助理。
他合上联名信，深吸一口气，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突然下定了决心。
他拿出手机，给宋鹤眠发了条短信：“我答应你。”
发送成功的提示弹出时，他仿佛听到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或许是他最后的坚持，或许是他和宋鹤眠之间仅存的那点少年情谊，又或许，是他对自己的最后一点期许。
但他知道，他别无选择。
为了那些还在等着他的人，为了临风科技这三个字，他只能走下去。哪怕前方是万丈深渊，哪怕脚下是刀山火海，他也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第二天，谢临风穿着一身崭新的西装，站在了鹤鸣资本的大楼前。阳光刺眼，他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那旋转门里进进出出的人，突然觉得无比恍惚。
他深吸一口气，迈开脚步，走了进去。
电梯上升的数字不断跳动，像在倒数着他剩余的尊严。他知道，从踏入这栋大楼的那一刻起，一场更残酷的战争，才刚刚开始。而这一次，他连后退的资格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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