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灼人,旅游大巴内却气氛热烈。
陆远站在车头,手握话筒,笑容清爽利落:“各位叔叔阿姨,原定的古城行程需要调整——现在日头太毒,咱们要是去了,怕是每人得晒脱一层皮。”
底下响起一片附和的笑声。
“所以我给大家推荐个更好的选择——影视城!”他话音一转,声调扬起,“在苍山脚下,比古城凉快不少,关键是——室内场景多,随便一处都是拍照绝佳背景!段誉遇见神仙姐姐的无量山剑湖宫、乔峰大战聚贤庄……咱们亲身体验一把武侠梦!门票只要三十五,绝对物超所值!”
他语速不快,但每个字都带着笃定的诱惑,目光扫过全场,精准地捕捉着每一丝犹豫。
贺钟堂靠在座椅上,眯眼看着陆远。这小子明明急等着钱,拉客时却偏偏摆出一副“我是为你好”的诚恳样,演技倒是不错。
很快,全团一致通过。陆远利落地拿出变更行程同意书,大家嘻嘻哈哈地签了字,气氛融洽。
贺钟堂嗤笑一声,接过笔,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笔尖几乎戳破纸背。
“两万块的团,还得自费。”他声音不高,却足够让附近的陆远听见,“你们这行油水够厚的。”
陆远收表格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脸上职业笑容无懈可击:“贺先生,这是为了大家体验更好。”他抽走表格,转身时背脊挺得笔直。
影视城内,阿姨们披上戏服,摆弄刀剑,笑声不断。贺钟堂对这些人造景观兴趣缺缺,兜了半圈便找个阴凉处抽烟。
他瞥见陆远正被几个阿姨拉着拍照,那人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笑,耐心地找角度、按快门,额角却渗出细密的汗珠。
贺钟堂弹了弹烟灰,莫名有些烦躁。这小子就像个上了发条的玩具,永远不倒。
下一站是花海骑行。
大巴沿着洱海行驶,窗外是一片绚烂的花田,在深秋里开得跋扈。陆远在车上讲解白族婚俗,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温和又有趣。
车停稳,陆远快速分发门票:“大家凭票找穿黄马甲的工作人员取车!骑行路线顺着这条路下去十分钟就是洱海边,景色绝美!注意安全,一个半小时后集合!”
人群欢呼着散开。
贺钟堂信步走入花海。繁花似锦,他却只觉得喧闹。目光越过人群,投向那条延伸向洱海的林荫小道——去那边吹风看水,才是正理。
问题来了:他是在漠北草原骑马长大的,自行车这玩意儿,碰得极少。技术仅限于“蹬着不倒”,水平堪称“濒危”。
他摸出手机,毫不犹豫地给陆远发消息。
【陆导,在哪?】
此刻,陆远正躲在导游休息室,争分夺秒地和朋友组队打游戏,激战正酣。弹出消息,他啧了一声。
【贺先生,往前走十米,找穿黄马甲的工作人员,凭票取车。注意靠边骑!】
消息刚发出去,立刻收到回复。
【你来,现在】
陆远看着那不容置疑的命令,低骂一句:“真当自己是大爷了!”
耳机里队友怒吼:“远子!干嘛呢!坑爹啊!”
陆远看着屏幕里“濒死”的游戏角色,又看了眼手机,认命地叹气:“对不住兄弟!金主爸爸作妖,身不由己!”
他果断退出游戏,快步下楼。
高大树下,贺钟堂正悠闲地刷手机,脸上哪有半分“求助”的窘迫。
见陆远下来,他扯出个微妙的笑。
“贺老板,又有什么指示?”陆远半开玩笑,语气却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贺钟堂收起手机,坦荡地指指旁边的自行车,语气自然得像在评论天气:“技术性问题。想去洱海边感受一下,但驾驭这两个轮子的水平...过于‘返璞归真’。”
陆远瞬间领会——就是根本不会!
他忍下叹息,走向租车点。没选花里胡哨的双人车,而是挑了辆最结实、后座宽大的黑色单车。
租车大爷看着陆远要载这么高大一个男人,连连摇头:“不行不行!太危险了!后座不能带人!摔了谁负责?”
陆远早有准备,掏出导游证,换上一口地道本地话,笑容满面:“阿叔,放心!我是本地导游,带客上万,稳得很!我朋友就到下面洱海边拍个照,很近的!保证慢慢骑,绝对安全!出事我全责,不找您麻烦!帮帮忙嘛阿叔...”
好话加证件,大爷犹豫着松了口。
陆远长腿一跨,稳坐车座,双脚支地。
贺钟堂略显笨拙地侧坐上硬邦邦的后座。陆远用力一蹬,老旧链条发出“嘎吱”轻响,车子晃晃悠悠启动。
下坡带着惯性,微风拂面。
陆远想象着路人看两个大男人骑一辆自行车的画面,笑出声揶揄:“贺老板坐稳扶好!这造型估计挺招笑的,脸皮厚点啊!”
贺钟堂一手扶住陆远的腰保持平衡,毫不在意地嗤笑:“笑?让他们笑去!老子花钱雇的你,爱怎么坐怎么坐!”
车轮碾过路面,细微颠簸。贺钟堂看着陆远清瘦却挺直的背影,眼前是延伸向蔚蓝湖水的绿荫小道,嘴角无意识地扬起。
然而这份坦然很快受到考验。
后座低矮,贺钟堂身高腿长,坐上去两条长腿简直无处安放,只能滑稽地悬空半举着,姿势别扭。
陆远侧头瞥了一眼,嘴角上扬,非但没慢,反而脚下加力,速度快了些。
微风带着洱海的湿润气息吹来,路旁田野开阔,远山连绵。
快到湖边时,陆远微微侧头,风声里带着笑意问:“贺哥,风景不错,要不要下去拍两张?”
贺钟堂正全力维持摇摇欲坠的平衡,双手紧抓座垫边缘,声音都绷紧了:“开你的‘车’!看路!专心点!”活像驾校教练训新手。
陆远乐了,故意又转头,拖长调子:“哟——贺老板,紧张了?”
“胡扯!”贺钟堂梗着脖子,身体僵硬,“两个轮子有什么好紧张!”
陆远玩心大起,不仅再次回头,还故意轻晃车把:“真不紧张?那说说,我开的这‘车’什么牌子?性能如何?”
贺钟堂见他回头还敢晃车把,魂飞魄散,也顾不得嘴硬,两只手闪电般死死攥住陆远腰侧的衣服,声音都劈了:“陆远!你他妈好好骑车!”
他试图用气势掩盖心虚。
陆远被他反应逗得大笑,正想再逗两句,目光却被前方一颗小石子吸引——晚了!
车轮“咯噔”一声碾上石头!
老式自行车猛地一颠,瞬间失去平衡,剧烈向□□斜!
“哎——!”陆远惊呼,右脚立刻放下试图支撑,却严重低估了后座的重量和离心力!
贺钟堂大脑空白,身体僵硬,完全丧失反应能力,像个沉重麻袋,不受控制地栽向路边草地!
咣!噗嗤——
闷响伴随着草叶压折的声音。
在周围游客惊愕的目光中,自行车带着高大乘客,以慢镜头般的姿态,悲壮地侧翻在柔软草地上。而陆远单脚着地,踉跄两步,勉强站稳。
时间凝固一秒。
窃窃私语和压抑低笑从四周传来。
陆远脸皮发烫,赶紧跑过去,朝一脸懵圈、侧躺草地的贺钟堂伸出手,语气歉意又带笑:“贺哥......对不住,手滑了......没摔着吧?”
贺钟堂回过神,借力站起来,第一件事就是狠狠一巴掌拍在陆远背上,咬牙切齿:“让你皮!‘手滑’?我看你是欠揍!”
他拍打身上草屑泥土,动作恼羞成怒。
陆远忍着笑扶起车检查:车把歪了(用力掰正),链条掉了(熟练挂回),没啥大碍。
两人顶着四面八方带笑的目光,实在没好意思再骑。
“咳......推着走吧,反正不远了。”陆远推起车,打破尴尬。
贺钟堂哼了一声,没反对。
于是,陆远推着“肇事”自行车,贺钟堂跟在旁边,两人沿着绿荫小路,沉默地向洱海走去。
阳光灼热,但洱海风带来湿润凉意。左边湖面碎金跳跃,右边绿野盎然。
走了一段,陆远视线落在贺钟堂裤子后面那块明显的泥草污渍上,忍了又忍,还是没憋住,带点促狭提醒:“那个......贺哥,你裤子后面......沾了点大自然的馈赠。”
他不提还好,一提贺钟堂立刻想起刚才众目睽睽下的窘迫,脸更黑了。
“陆导,”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陆远,语气凉凉,“你能不能稍微......识趣点?我这条裤子五千块,赔钱!”
“好好好,不说了!”提到钱陆远立刻投降,嘴角却上扬。
快到集合时间,陆远把车掉头,长腿一跨坐上车座,右脚支地,回头看向贺钟堂,挑眉带点挑衅的笑:“贺哥,怎么样?还敢不敢坐‘末班车’?保证这次......尽量稳当?”
贺钟堂看着那硬邦邦后座,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带上“豁出去了”的悲壮,咬牙切齿:“敢!有什么不敢!有本事你再摔我一回试试!”
他视死如归地再次侧坐上去,双手这次学乖了,紧紧抓住陆远腰侧衣服。
“坐稳扶好!出发!”陆远笑着喊了一声,脚下用力一蹬。
这次他全神贯注,骑得又慢又稳,老旧自行车载着两人,在游客善意哄笑和贺钟堂强装镇定的僵硬中,慢悠悠踏上归途。
风掠过耳畔,贺钟堂抓着陆远衣角的手指微微收紧,前方那截清瘦腰身传来的温度,竟莫名压过了方才摔跤的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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