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姬踏着晨露回到侯府时,正撞见管家领着几个身着中都官服的人往正厅走,为首那人腰间系着鎏金带,一看便知是帝苑来的传旨官。
她心头咯噔一下,快步跟了上去。刚到正厅门口,就听见传旨官尖细的嗓音穿透门帘:“…… 今闻滇国千夜侯之女苏月姬,容姿倾城,性淑行端,特诏封为侧妃,择吉日入中都帝苑,侍奉君王……”
“荒唐!”苏暮的怒喝紧接着响起,桌椅碰撞的声音传来,“我苏氏世代为侯,镇守滇国,何时需用女儿邀宠?这旨意,我不接!”
苏月姬掀开门帘走进来,正见父亲苏暮指着传旨官的鼻子怒斥,母亲广玉公主坐在一旁,眉头紧锁,手中的帕子绞得不成样子。兄长苏锦轩站在传旨官身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见她进来,立刻上前:“月姬,你可算回来了,快见过中都来的大人,王上要纳你为妃,这是天大的荣宠!”
苏月姬没理他,径直走到传旨官面前,屈膝行了个礼,却没接那份明黄圣旨:“大人,请问这旨意,是王上的意思,还是青州侯的意思?”
传旨官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一个侯府小姐会这般直白。他清了清嗓子,故作威严道:“自然是王上的圣意!苏小姐莫要胡言,接旨便是!”
“胡言?”苏月姬抬眼,杏眼亮得惊人,“中都距滇国千里,王上如何知晓我这小小侯府之女?怕是有人在王上面前‘美言’了几句吧?”她说着,目光扫过苏锦轩,“兄长前些日子不是还说,要‘为苏府谋个好前程’吗?这‘前程’,就是把妹妹送进帝苑,做那笼中鸟?”
苏锦轩脸色一白,强辩道:“月姬,你胡说什么!我不过是……”
“不过是在中都使臣面前,说我‘南有佳人,世无其双’,说我‘善梨花枪,更懂琴棋书画’,引得王上动了心思,对吗?”苏月姬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冷意,“父亲常说,苏氏的荣耀,是靠千叶白和甘华林挣来的,不是靠女儿家的容貌换来的。兄长这‘良苦用心’,怕是要让父亲失望了。”
苏暮气得额头青筋暴起,指着苏锦轩:“你…… 你这个逆子!我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竟做出这等以女邀宠的龌龊事!给我跪下!”
苏锦轩不情愿地跪倒在地,却仍不服气:“父亲,如今滇国局势危急,云胜在暗中培植势力,青州侯又虎视眈眈,若能与中都联姻,借王上之势,苏府才能安稳!月姬入苑,不仅是她的荣宠,更是苏府的靠山!”
“靠山?”苏月姬冷笑,“中都如今是谁的天下?是王上,还是青州侯?兄长可知,去年北地侯送女入苑,不过三个月,就被冠上‘巫蛊’罪名,赐死在了冷宫里!这‘靠山’,我苏月姬消受不起!”
传旨官见场面失控,干咳一声:“苏小姐,慎言!君无戏言,这旨意,你们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若抗旨,便是欺君之罪,苏府上下,担待得起吗?”
广玉公主这时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大人,月姬年幼,不懂事,还请大人莫怪。只是她自幼体弱,恐难适应中都气候,能否容我们商议几日?”她起身走到传旨官面前,递上一个锦盒,“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还请大人在王上面前多美言几句。”
传旨官掂了掂锦盒的重量,脸色缓和了些:“商议可以,但不能太久,王上还等着回话。”说罢,带着人扬长而去。
人一走,苏暮便将茶盏摔在地上,碎片四溅:“你这个逆子!为了攀附权贵,竟连妹妹的终身幸福都不顾!我苏暮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苏锦轩猛地站起身:“父亲!我这都是为了苏府!若不是先祖当年将破城之功拱手让给云氏,如今滇国怎会由云公坐享?眼下云公抱恙,云胜蠢蠢欲动,处处针对苏府,若不找个靠山,苏府迟早要完!”
“完?”苏月姬看着兄长,眼中满是失望,“靠牺牲妹妹换来的安稳,算什么安稳?兄长若真为苏府着想,便该好好操练府兵,守护甘华林,而不是想着靠女人上位!”
“你懂什么!”苏锦轩急红了眼,“练兵需要钱,需要粮,苏府如今的处境,哪一样不缺?联姻是最快的办法!”
“够了!”广玉公主喝止他们,眼中含着泪,“你们都别吵了,月姬不愿去,我们就想办法推了这门亲事,总会有办法的。”
苏月姬看着母亲泛红的眼眶,心中一软。她知道母亲是担心她,当年母亲从北地远嫁滇国,虽是联姻,却幸得父亲真心相待,可帝苑不同,那里是龙潭虎穴,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她走到母亲身边,握住她的手:“母亲,放心,女儿不会去的。”
几人正说着,侍女突然进来禀报:“小姐,马厩的明石求见。”
苏月姬愣了一下,想起昨日让他去养马,难道是三青马又惹事了?她对父亲和母亲道:“女儿去去就回。”
来到马厩时,正见明石牵着三青马站在空地上,马身上的鬃毛被梳得整整齐齐,马鞍也擦得锃亮。他穿着一身新的乌布短打,是苏月姬让人给他送的,比之前那件合身了许多,只是脸上的红肿还没消退,看着有些滑稽。
见苏月姬进来,明石立刻低下头,指了指三青马,又指了指自己的手,像是在说“马已经喂好了,也梳理干净了”。三青马见到苏月姬,打了个响鼻,用脑袋蹭了蹭她的肩膀,难得温顺。
苏月姬笑了笑,走上前摸了摸马脖子:“辛苦你了。它没再踢人吧?”
明石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递给苏月姬。苏月姬展开一看,竟是一块用乌布缝的护腕,上面还绣着简单的花纹,针脚有些笨拙,却看得出来很用心。
“给我的?” 苏月姬诧异。
明石点点头,指了指她的手腕,昨日她挥枪时,手腕被枪杆磨红了,没想到他竟看在了眼里。苏月姬心中一动,接过护腕戴上,大小正好:“谢谢你,明石。”
明石低下头,嘴角似乎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他转身想去牵马,却被苏月姬叫住:“明石,你觉得,人活在世上,是该为了家族,牺牲自己,还是该为了自己,坚守本心?”
明石愣住了,抬头看着苏月姬。她的脸上带着几分迷茫,不像昨日在甘华林那般坚定。他想起自己的处境,在地上写下 “本心” 二字,又画了一把燃烧的剑,像是在说 “坚守本心,才能像剑一样锋利”。
苏月姬看着地上的字和画,心中豁然开朗。是啊,若连自己的本心都守不住,就算换来了家族的安稳,又有什么意义?她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你。”
回到正厅时,苏暮和广玉公主还在商议如何推掉这门亲事,苏锦轩却不见了踪影。苏月姬走进来,坚定地说:“父亲,母亲,女儿不愿入苑,就算抗旨,女儿也认了。”
苏暮看着女儿,眼中满是愧疚:“月姬,是父亲没用,没能护好你。”
“父亲别这么说,”苏月姬握住父亲的手,“苏府的荣耀,不是靠联姻换来的,我们还有甘华林,还有千叶白,只要守住这些,苏府就不会倒。”
广玉公主叹了口气:“可抗旨的罪名太大,我们担不起啊。”
就在这时,苏锦轩突然闯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父亲,母亲,月姬,你们快看!中都传来消息,云胜在暗中勾结青州侯,想要对苏府不利!若我们不接旨,云胜定会借题发挥,说我们抗旨不遵,到时候……”
苏月姬拿过信一看,上面的字迹潦草,却写得清清楚楚:云胜已派人前往中都,面见青州侯,欲借 “苏府抗旨” 为由,出兵围剿甘华林。她心中一沉,云胜果然早就盯上了苏府,盯上了千叶白。
“看来,这门亲事,我们是躲不过了。”苏暮颓然坐下,眼中满是无奈。
苏月姬却摇了摇头:“躲不过,不代表要认命。” 她看着父亲和母亲,“女儿有一个主意,或许能既不抗旨,又能保住苏府。”
“什么主意?” 广玉公主急切地问。
“我可以答应入苑,但要提一个条件,”苏月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让王上给我半年时间,整顿甘华林,将千叶白的提制之法教给可靠之人,也好让苏府能继续镇守滇国。这半年,我会以‘调养身体’为由,暂不入中都,若云胜敢有异动,女儿便用千叶白对付他!”
苏暮眼前一亮:“这主意好!既给了王上台阶下,又能争取时间,还能稳住云胜!”
广玉公主却有些担心:“可半年后,你还是要入苑……”
“半年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了,”苏月姬看着窗外,甘华林的方向雾气弥漫,“或许到时候,局势会不一样。”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的马厩里,明石正通过灵狐的眼睛,看着正厅里的一切。
苏月姬知道,这半年,将会是她人生中最艰难的半年,她要整顿甘华林,要防备云胜,要寻找破局之法,还要面对兄长的野心和父亲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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