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叙的呼吸骤然停滞。
小女孩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棉线,细弱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顺着床底的缝隙爬出来,缠上他的脚踝。他盯着那截白裙的衣角,刚才还觉得是线索的东西,此刻像块浸了血的裹尸布,透着令人作呕的腥甜。
“爸爸说我不乖。”那声音继续着,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气,却字字淬毒,“他说月亮会吃掉数到九的孩子,可我明明只数到七……”
迟叙缓缓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他能感觉到墙皮在指尖下簌簌剥落,混着某种黏腻的液体——和迟叙口袋里解剖刀上的怪物黏液不同,这液体带着铁锈般的腥气,更像是陈年的血。
床底的刮擦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用指甲抠挖木板。伴随着声音的,是越来越浓的福尔马林味,几乎要盖过血腥味。迟叙突然想起沈砚刚才的话——这房间的气味和他的解剖室惊人地相似。
“你是谁?”迟叙的声音压得很低,刻意避开了“院长的女儿”这个称呼。系统评定的S 级NPC,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失踪孩童,那句“爸爸杀死了我”,更像是某种陷阱的诱饵。
刮擦声停了。
床底陷入死寂,连刚才若有若无的呜咽都消失了。走廊里的挂钟突然“当”地响了一声,12点整。
午夜降临。
几乎是钟声落下的瞬间,迟叙听到隔壁3号门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撞到了门板。他瞳孔一缩,沈砚在那边。
“沈砚?”他低唤一声,声音刚出口就被自己掐断。规则1明确说午夜后必须待在自己房间,此刻任何异动都可能引来危险。他下意识摸向腰间,空荡的触感让他皱眉——如果枪还在,至少能有点底气。
就在这时,床底的白裙突然动了。
不是被风吹动,而是被什么东西拖着,一点点往床底深处缩去,露出的布料越来越短,最后只剩下一道惨白的边缘,像道疤嵌在床板与地面的缝隙里。紧接着,迟叙听到布料摩擦地面的声音,从床底移向墙角,又顺着墙角爬上墙壁。
他猛地抬头,只见那截白裙正沿着墙壁上的太阳图案往上爬,红漆画成的太阳像是活了过来,边缘的线条在黑暗中微微蠕动,白裙爬过的地方,红漆像融化的血一样往下淌。
“太阳落山了哦。”小女孩的声音突然出现在头顶,迟叙猛地抬头,看到天花板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是个穿白裙的小女孩,扎着双马尾,站在一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身边,背景是疗养院的大门。男人的脸被某种污渍糊住了,只能看到嘴角挂着和护工一样诡异的笑容。
“爸爸说,太阳是好孩子的标记。”白裙已经爬到照片旁边,像只苍白的手,轻轻搭在照片里女孩的头顶,“可他给我画了月亮。”
迟叙的目光扫过墙壁。3号门是太阳标记,而他的2号门是月亮——难道标记和“好孩子”“坏孩子”有关?那西装男死在走廊时,他的金属牌编号是多少?迟叙突然想起护工推车里的药瓶标签,编号和金属牌一致,而那个男人倒下前,护工正好停在他面前,似乎在逼他吃药。
规则4说早餐必须吃,否则会怎样?和拒绝吃药的下场一样吗?
“月亮会吃掉不听话的孩子。”小女孩的声音又近了些,这次像是在他耳边,“就像吃掉那些数到九的人。”
迟叙猛地转头,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墙角。但他能清晰地闻到一股甜腻的香气,混在福尔马林里,像是腐烂的糖果。他突然想起沈砚提到的杏仁味——西装男是中了□□之类的毒,而这香气,会不会是另一种毒素?
“你在找我吗?”
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脚踝。
迟叙浑身一僵,低头看到床底伸出一只苍白的小手,指甲缝里塞满了暗红色的泥垢,正死死攥着他的裤脚。那截白裙从床底完全拖了出来,缠上他的小腿,布料下传来骨骼摩擦的咯吱声——就像没有腿的人,用手在地上爬行。
“他们取走了我的腿。”小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兴奋,“爸爸说,这样我就不会乱跑了。”
迟叙的心跳得像擂鼓,他能感觉到那只手的力气大得惊人,裤脚的布料已经被攥得变形。他试着抬脚,却发现小腿被白裙缠得死死的,像是被铁钳夹住。
“规则3说,听到哭声不能开门。”迟叙盯着床底的黑暗,声音稳得不像身处险境,“可没说不能对哭声做点什么。”
他突然弯腰,右手闪电般抓住那只小手。入手处冰冷刺骨,皮肤像泡发的尸体一样软烂,指甲却坚硬如铁。迟叙用力一拧,只听床底传来一声尖锐的惨叫,那只手瞬间松开,缩回床底,白裙也像活物般迅速退了回去,消失在缝隙里。
但迟叙的指尖已经沾到了什么东西——不是黏液,也不是血,而是一种细腻的粉末,带着刚才那股甜腻的香气。
他迅速将手指凑到鼻尖轻嗅,瞳孔骤然收缩。
是蓖麻粉。
剧毒,且无特效药。刚才如果被那只手碰到皮肤破损处,后果不堪设想。
床底彻底安静了。连那甜腻的香气都淡了下去,只剩下福尔马林和血腥味。迟叙靠在墙上喘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S 级NPC果然棘手,不仅能操纵环境,还懂得用毒素和心理战术。
他低头看了看手指上的粉末,突然想起护工的鞋——左脚红,右脚白,步态拖拽。规则3提到哭泣声,规则2是不能看护工的眼睛,规则1是午夜必须回房……这些规则之间,会不会有某种联系?
护工的左腿有残疾,小女孩被取走了双腿,院长是始作俑者……难道护工和小女孩有关?
“爸爸说,不听话的孩子要吃药。”床底又传来声音,这次带着一种机械的僵硬,像是在背诵什么,“吃了药,就不会哭了。”
迟叙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那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杯水,和一片白色药片,药片上刻着一个小小的“2”——他的编号。
和护工推车里的药一样。
拒绝吃药的西装男死了,那吃了药会怎样?沈砚说一定有安全获取食物的方式,难道早餐才是真正的食物,而这药片是毒药?可规则4为什么要强调必须吃早餐?
“不吃药的话……”小女孩的声音拖得很长,带着威胁的笑意,“月亮会来找你哦。”
走廊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像是有人用重物砸门。紧接着是沈砚的闷哼声。
迟叙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沈砚!”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自己破了声。他冲到门边,耳朵贴着门板,能听到隔壁传来激烈的碰撞声,还有沈砚压抑的喘息。
3号门那边出事了。
“他是太阳标记哦。”床底的声音带着幸灾乐祸,“太阳落山后,就该月亮出来了。”
迟叙的手握住门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规则1说午夜后不能离开房间,可沈砚现在有危险。那个在废弃医院里为他挡下致命一击的人,现在可能正在隔壁被NPC袭击。
“你要违反规则吗?”小女孩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就像那个数到九的人一样。”
迟叙的脑海里突然闪过沈砚的脸——在废弃医院里,他跪在碎玻璃里,额头抵着自己逐渐变冷的额头,眼里的泪水混着血腥味,第一次露出那样脆弱的表情。
“去他妈的规则。”
迟叙猛地拉开门。
走廊里的灯光忽明忽暗,墙壁上的霉斑在红光下像活过来的虫子,疯狂扭动。3号门的门板已经被撞得凹陷,门锁处传来金属扭曲的咯吱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撞击。
“沈砚!”迟叙冲到3号门前,用力拍打着门板,“开门!”
里面的碰撞声停了。几秒钟后,传来沈砚嘶哑的声音:“别开门……里面有东西……”
“什么东西?”迟叙的手放在门把上,随时准备破门而入。
“是护工。”沈砚的声音带着喘息,“她手里有针……”
迟叙的瞳孔一缩。护工午夜时分不在自己的岗位,却跑到3号门攻击沈砚?难道太阳标记的房间,是午夜的目标?
“她的眼睛……”沈砚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带着恐惧,“她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洞……”
规则2说不能直视护工的眼睛,可如果护工根本没有眼睛呢?这规则本身就是个陷阱?
门板突然剧烈晃动,锁芯“啪”地一声断裂。迟叙立刻后退半步,摆出防御的姿势。门被从里面猛地推开,沈砚踉跄着退出来,胸口插着一根生锈的针头,白色衬衫已经被血染红——和他在废弃医院里看到的那道贯穿伤位置惊人地相似。
而门后,站着那个穿白大褂的护工。
她的帽檐依旧压得很低,但这次迟叙看清了,帽檐下确实没有眼睛,只有两个黑漆漆的洞,不断往外淌着浓稠的黑色液体,滴在白大褂上,腐蚀出一个个小洞。她的左手握着一支装满绿色液体的针管,右手拖着一条长长的铁链,链端拴着一个铁笼,笼子里隐约有东西在蠕动,发出呜咽声。
“跑!”迟叙一把抓住沈砚的胳膊,转身就往走廊另一头跑。
沈砚的身体很沉,显然那针头里的液体有麻醉效果。他踉跄着跟上,嘴里还在念叨:“她的铁链……上面有编号……1到10……”
迟叙回头瞥了一眼。护工正拖着铁链追上来,步态依旧拖拽,但速度快得惊人,铁链在地上摩擦出刺耳的火花,铁笼里的呜咽声越来越响,像是有无数个孩子在哭。
“规则1是陷阱!”沈砚的声音带着剧痛的颤抖,“午夜后待在房间里,就是待在笼子里!”
迟叙的心沉了下去。太阳标记的3号房,月亮标记的2号房,其实都是护工笼子的编号?金属牌上的编号,就是笼子的编号?
“早餐时间是6点到7点……”沈砚突然抓住迟叙的手腕,眼神亮得惊人,“那是护工换班的时间!只有那时,她才不在走廊!”
护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那股砂纸摩擦玻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该睡觉了哦……月亮出来了……”
走廊尽头的电子屏突然又亮了,红光映出几行新的规则:
【规则5:午夜后,走廊里的镜子会照出不该存在的东西。】
【规则6:听到童谣时,必须捂住耳朵,直到天亮。】
【规则7:永远不要相信院长的话。】
电子屏的光线下,迟叙看到走廊尽头立着一面落满灰尘的穿衣镜。而护工拖拽的铁链上,正挂着一个个金属牌,编号从1到10,其中一个编号是“3”的金属牌,正随着铁链的晃动,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那是沈砚的编号。
“他们取走她的腿,却留下哭喊……”小女孩的童谣突然在走廊里响起,不知从何处传来,却清晰得像在耳边,“月亮吞噬数到九的孩童……”
迟叙突然停下脚步。
他想起小女孩的话:“爸爸说,太阳落山后,月亮会吃掉不听话的孩子。”
太阳落山是傍晚,而午夜是月亮最亮的时候。规则5提到镜子,规则6提到童谣……
“沈砚,数到七!”迟叙突然喊道,同时猛地转身,将沈砚推向镜子的方向,“快!”
沈砚愣了一下,但身体已经下意识照做,他扶着墙壁,虚弱地数着:“一……二……”
护工已经追到身后,针管里的绿色液体在红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三……四……”
迟叙从口袋里掏出那把沾着怪物黏液的解剖刀——这是他从废弃医院带进来的唯一东西,游戏没来得及没收。
“五……六……”
护工的针头刺了过来,带着风声。
“七!”
沈砚的话音刚落,迟叙突然将解剖刀刺向护工帽檐下的黑洞。刀刃刺入的瞬间,发出滋啦的灼烧声,黑色液体喷涌而出,溅了迟叙一身。护工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起来,铁链哗啦一声掉在地上,铁笼的门被震开,里面滚出十几个小小的布偶,每个布偶的胸口都缝着一个编号,其中一个布偶穿着白裙,编号是“0”。
院长的女儿,编号0?
而护工在抽搐中,身体逐渐融化,最后变成一滩黑色的黏液,只留下那件白大褂,和一只左脚红、右脚白的拖鞋。
童谣声停了。
走廊里只剩下两人的喘息声。沈砚靠在镜子上,脸色苍白如纸,胸口的针头还在不断渗出黑血。迟叙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拔出针头,发现针头上沾着和护工液体一样的黑色物质。
“这是什么?”沈砚看着自己的伤口,声音发飘。
迟叙没回答,他的目光落在镜子上。镜子里映出他们的身影,但在他们身后,站着一个穿白裙的小女孩,没有腿,正用手抓着沈砚的肩膀,对着镜子外的他们露出诡异的笑容。
规则5:镜子会照出不该存在的东西。
迟叙猛地回头,身后却空无一人。
但他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气息,从沈砚的肩膀上传来。
小女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只有他们能听到:
“规则在撒谎……”
“院长的女儿,早就死了。”
“而现在的我,是你们每个人的恐惧。”
镜子里的小女孩缓缓抬起头,露出一张和沈砚一模一样的脸,嘴角流着血,笑着说:
“包括你,沈砚。”
沈砚瞳孔骤缩,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突然想起在废弃医院里,迟叙倒在他怀里时,他腰间发烫的枪,和那句“再快一点”的悔恨。
原来,月亮吞噬的不是数到九的人。
是吞噬那些心怀愧疚的人。
走廊尽头的挂钟,时针指向凌晨三点。离早餐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而迟叙看着沈砚肩膀上那只逐渐变得清晰的苍白小手,突然意识到,这场游戏的生存目标,从来不是找到院长的女儿。
是活下去,对抗自己内心的怪物。
他握紧了手里的解剖刀,刀刃上的黏液还在灼烧,像在提醒他——从废弃医院开始,这场游戏就早已不是简单的闯关。
沈砚的呼吸越来越微弱,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逐渐涣散。迟叙知道,他正在被自己的恐惧吞噬。
“沈砚,看着我。”迟叙抓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头,“你数到七了,月亮吃不掉你。”
沈砚的目光聚焦在他脸上,迷茫地眨了眨眼。
“还记得吗?”迟叙的声音放低,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在废弃医院,你说再快一点就能救我。”
“现在,换我救你。”
他撕下自己的衬衫下摆,用力按住沈砚的伤口,黑色的血浸透了布料,却奇异地没有继续扩散。迟叙突然想起解剖刀上的怪物黏液——那是迟叙为沈砚挡下致命一击时,杀死怪物留下的。难道这黏液能对抗NPC的毒素?
“天亮前,我们得找到解药。”迟叙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规则4说早餐必须吃,也许解药就在早餐里。”
沈砚虚弱地点点头,手指抓住迟叙的胳膊,像是抓住救命稻草:“那个布偶……编号0……”
“是院长的女儿。”迟叙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布偶,“但她不是NPC,只是个标记。真正的S 级NPC,是护工,也是你镜子里的自己,是我们每个人的恐惧具象化。”
小女孩的声音没有再响起。镜子里的身影也消失了,只剩下两个疲惫的倒影。
但迟叙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离天亮还有三个小时,而他们已经违反了两条规则——午夜后离开房间,直视了“护工”的眼睛(虽然那不是真正的眼睛)。
走廊里的霉斑还在蔓延,天花板上的吊灯忽明忽暗,像是随时会掉下来。铁链和铁笼散落在地上,十几个布偶在黑暗中,仿佛正慢慢抬起头。
“我们得回房间。”迟叙扶起沈砚,“至少那里暂时安全。”
沈砚靠在他身上,低声说:“你的房间是月亮标记……”
“总比在走廊里被布偶围攻好。”迟叙拖着他往2号门走,“而且,我想看看床底还有什么。”
推开2号门的瞬间,他们愣住了。
床底的白裙不见了。墙壁上的太阳图案被人用黑漆涂掉,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月亮
有人懂被自己写的吓死的感觉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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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月光下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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