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涂成的月亮在墙壁上泛着冷光,边缘被人用指甲抠出深深的刻痕,像是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迟叙扶着沈砚踉跄进门,身后的门板自动合上,发出沉重的落锁声,惊得墙角的蛛网簌簌发抖。
“小心脚下。”迟叙低喝一声,及时稳住差点绊倒的沈砚。月光从窗棂渗进来,照亮满地碎裂的玻璃——和废弃医院里的场景惊人地相似,只是这次没有鲜血,只有玻璃棱角上凝结的白霜,冷得像沈砚此刻的体温。
沈砚靠在铁架床上,呼吸时胸口的伤口会扯出细密的疼。他看着迟叙蹲下身检查床底,那人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锋利,下颌线绷得紧紧的,却在指尖触到床板时下意识放轻了动作,像是怕惊扰什么。
“床底是空的。”迟叙直起身,指尖沾着些灰白色的粉末,凑近看时发现是干涸的石灰,“但有拖拽痕迹,白裙应该是被硬生生扯走的。”
沈砚突然笑了一声,笑声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倒抽冷气:“你说这游戏是不是故意的?连碎玻璃都复刻得一模一样。”
迟叙没接话,他走到窗边,手指抚过结满冰花的玻璃。窗外的月光惨白如纸,照在楼下那棵老槐树上,枝桠扭曲得像只伸向天空的手。他忽然想起沈砚跪在碎玻璃里的样子,指腹摩挲着他胸前的贯穿伤,眼里的泪水混着血腥味,烫得他心脏发紧。
“还疼吗?”迟叙转身时,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
沈砚正低头看着胸口的绷带,黑色的血已经浸透布料,在月光下泛出诡异的紫。听到问话,他抬起头,眼里蒙着层水汽,不知是疼的还是别的:“你以前在部队,处理过枪伤吗?”
“处理过比这严重的。”迟叙走过去,解开浸透血的衬衫下摆,动作熟练得不像个普通玩家。他的指尖擦过沈砚的皮肤时,对方明显瑟缩了一下,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细碎的阴影,“别动,这黏液能暂时压制毒素,但需要清理伤口。”
解剖刀上的怪物黏液在月光下泛着淡金色,迟叙小心地将刀刃贴在伤口边缘,黏液触到黑血的瞬间发出滋滋的轻响,腾起的白雾里裹着股焦糊味。沈砚咬着牙没出声,冷汗却顺着脖颈往下淌,濡湿了衣领。
“疼就说一声。”迟叙的声音放得很柔,和他平时冷硬的样子判若两人。他忽然想起沈砚在走廊里数到七时的眼神,明明虚弱得随时会倒下,却在喊出“七”的瞬间亮得惊人,像濒死的困兽终于找到突破口。
沈砚偏过头,躲开他的目光,下巴抵在锁骨上,露出的脖颈线条绷得很紧:“你为什么要救我?在废弃医院是,现在也是。”
迟叙的动作顿了顿。刀刃上的黏液已经变成深褐色,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指尖蹭到眉骨时,才发现自己也在发抖——不是怕的,是刚才对抗护工时用了太大力气,现在后劲上来了。
“游戏里死一次就够了。”他避开沈砚的问题,重新低头处理伤口,“我不想再听一次那该死的机械音。”
沈砚却不依不饶,伸手抓住他持刀的手腕。他的手心滚烫,和身上的冷意截然相反,指尖甚至在微微颤抖:“在医院里,你挡在我面前的时候,是不是就知道自己会死?”
迟叙的喉结滚了滚。月光恰好移过沈砚的脸,照亮他眼里的红血丝,那里面翻涌着愧疚和不甘,像沉在水底的火焰,明明灭灭地烧着。他忽然想起沈砚额头抵着他额头时的温度,那点温热在冰冷的解剖台上,几乎要灼穿他逐渐僵硬的皮肤。
“那时候没想那么多。”迟叙抽回手,将用过的布料扔进墙角的铁桶,“就觉得不能让你死在我前面。”
这话出口,两人都愣住了。空气里只剩下沈砚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老槐树被风吹动的沙沙声。迟叙的耳根有些发烫,他转身去翻床头柜,假装找东西,指尖却在触到一个硬物时顿住了。
是个铁盒子,锁孔上缠着圈染血的绷带。
“这是什么?”沈砚挣扎着想坐起来,被迟叙按住肩膀按回床上。他的掌心隔着衬衫,能清晰地感觉到沈砚急促的心跳,像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躺着别动。”迟叙的声音有点发紧,他用解剖刀撬开铁盒的锁扣,盒盖弹开的瞬间,一股浓重的福尔马林味涌出来,混着淡淡的玫瑰香——那是沈砚常用的须后水味道,迟叙在医院的更衣室里闻到过。
盒子里铺着层黑色丝绒,上面放着半张泛黄的病历单,和一枚银质怀表。病历单上的字迹被水洇过,只能看清“患者编号0,截肢术后感染,精神状态异常”,右下角的签名被人用墨块涂掉了,只留下个模糊的“院”字。
而怀表的背面,刻着两个交织的字母:C和S。
沈砚的呼吸骤然停了。他认得这枚怀表,那是他父亲留给他的遗物,表盖内侧贴着他母亲的照片,三年前在一次任务中弄丢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是你的?”迟叙拿起怀表,指腹摩挲着背面的字母。C是迟叙名字的首字母,S是沈砚的,这巧合未免太诡异。
沈砚没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病历单上的“截肢术后感染”。小女孩说他们取走了她的腿,护工的左腿有残疾,这两者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还有那玫瑰香,分明是他的味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装着院长女儿病历的盒子里?
“规则7说,永远不要相信院长的话。”迟叙突然开口,将怀表塞进沈砚手里,“但没说不能相信他留下的东西。”
沈砚握紧怀表,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却奇异地让他冷静下来。他忽然想起护工推车里的药瓶,编号和他们的金属牌一致,而那西装男的编号是5——刚才铁笼里滚出的布偶里,确实有个编号5的,胸口缝着块小小的西装布料。
“每个玩家都对应一个布偶。”沈砚的声音带着顿悟的清明,“护工在收集这些布偶,就像在收集……尸体。”
迟叙的脸色沉了沉。他走到床底,用解剖刀撬开松动的木板,下面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隐约能听到水流声。洞口边缘缠着截白裙布料,和之前看到的那截一模一样,只是这次沾着新鲜的血迹。
“这下面是下水道。”迟叙探手进去摸了摸,指尖沾到湿滑的苔藓,“白裙是从这里被拖走的。”
沈砚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胸口的伤口突突直跳。他捂着嘴,指缝间渗出黑色的血沫,眼前阵阵发黑——毒素开始扩散了。
“沈砚!”迟叙冲过去扶住他,发现他的皮肤已经泛起灰败的青色,和那个西装男临死前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解剖刀上的黏液,急忙抓起刀刃往沈砚的伤口上按,却被对方猛地攥住手腕。
“别浪费了。”沈砚的声音轻得像羽毛,眼神却异常清明,“这黏液能杀死NPC,留着……说不定能救你。”
迟叙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他看着沈砚松开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指尖还残留着怀表的冰凉。月光下,沈砚的脸白得透明,只有嘴唇因为失血泛着青紫色,像朵在寒风里快要凋零的花。
“闭嘴。”迟叙的声音发狠,却在低头时,用指腹轻轻擦去沈砚嘴角的血沫,动作温柔得不像话,“我不会让你死的,从来都不会。”
他忽然想起在部队时,教官说过的话: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感情用事,因为那会让你比敌人先露出破绽。可他现在看着沈砚逐渐涣散的眼神,却觉得就算死在这里,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至少这次,他能看着沈砚活下去。
迟叙撕下自己的另一只袖子,蘸着从铁盒里找到的酒精棉,小心翼翼地擦拭沈砚的伤口。酒精渗进皮肉时,沈砚疼得闷哼一声,却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得低下头。
两人的鼻尖几乎碰到一起,呼吸交缠在狭小的空间里,带着血腥味和福尔马林的气息。沈砚的睫毛扫过迟叙的脸颊,像蝴蝶的翅膀,轻轻一颤。
“迟叙,”他的声音很轻,像在说什么秘密,“在医院里,你是不是……”
话没说完,走廊里突然传来挂钟敲响的声音。当——当——当——
六声钟响,天快亮了。
几乎是钟声落下的瞬间,沈砚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神骤然清醒了些。他松开抓着迟叙衣领的手,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伤口,黑色的血已经变成暗红色,不再往外渗了。
“天亮了,毒素暂时压制住了。”迟叙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他扶着沈砚躺好,将铁盒里的病历单折好塞进怀里,“早餐时间快到了,我们得去餐厅。”
沈砚却抓住他的手,指腹摩挲着他手腕上的旧疤——那是在部队训练时被弹片划伤的,当时流了很多血,差点没能保住胳膊。
“这个疤,”沈砚的声音带着点沙哑,“是在边境任务时留下的吧?我在档案里见过。”
迟叙的瞳孔骤缩。他的档案是机密,沈砚怎么会见过?
沈砚却笑了笑,没解释,只是从枕头下摸出那枚怀表,打开表盖。照片上的女人穿着白大褂,眉眼间和沈砚有七分像,怀里抱着个穿军装的男人,两人身后是疗养院的大门——和天花板上那张照片的背景一模一样。
“我母亲是这里的医生。”沈砚的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的女人,“二十年前,她在这里失踪了,和院长的女儿一起。”
迟叙愣住了。
“我来这个游戏,不是为了生存。”沈砚合上怀表,声音里带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是为了找她。还有……找到害死她的人。”
窗外的天色泛起鱼肚白,走廊里传来其他房门打开的声音,夹杂着细碎的交谈声——看来还有其他玩家活过了第一个夜晚。迟叙扶着沈砚站起来,对方的身体还很虚,几乎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呼吸时能闻到他发间淡淡的玫瑰香。
“不管你要找什么,”迟叙低头,看着沈砚苍白的侧脸,“我陪你。”
沈砚的脚步顿了顿,抬头时眼里的红血丝还没退去,却亮得惊人:“不怕我拖你后腿?”
“你死了,我一个人通关也没意义。”迟叙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他伸手替沈砚理了理凌乱的衣领,指尖擦过他的喉结,感觉到对方瞬间绷紧的身体,“而且,欠你的两条命,总得还清。”
沈砚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点释然,还有点别的什么,像被春雨浸过的泥土,悄悄发了芽。他抬手,用没受伤的那只手,轻轻碰了碰迟叙的眉骨——那里有块淡褐色的疤,是小时候爬树摔的,迟叙自己都快忘了。
“那我们扯平了。”沈砚的指尖很烫,像带着电流,“从现在开始,各不相欠,只能并肩。”
门板被推开的瞬间,走廊里的光线涌进来,照亮两人交握的手。走廊里的布偶已经不见了,铁链和铁笼也消失无踪,仿佛昨夜的惊魂只是一场噩梦。但墙壁上的霉斑更深了,10扇门的标记在晨光里异常清晰——3号门的太阳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月亮刻痕,和2号门的标记遥相呼应。
“快看电子屏!”一个穿校服的女生突然尖叫起来,指着走廊尽头的屏幕。
红光再次亮起,映出新的规则:
【规则8:早餐时必须坐在与自己编号对应的位置。】
【规则9:若有人在餐厅死亡,所有玩家将共享其恐惧。】
【规则10:院长将于今日午时现身。】
最后一行字闪烁了三下,突然化作一滩黑色的黏液,顺着屏幕往下淌,在地面汇成一个扭曲的“0”字。
沈砚的脸色微变。他看向迟叙,发现对方也在看他,眼里的警惕里,多了点别的东西——像藤蔓缠上老树,无声无息,却早已根深蒂固。
“院长要来了。”迟叙的声音压得很低,“你母亲的事,或许很快就能有答案。”
沈砚点点头,握紧了怀里的怀表。表盖内侧的照片硌着胸口的伤口,有点疼,却让他异常清醒。他知道,从踏入这个疗养院开始,他们就不再是单纯的玩家,而是被卷入了一场横跨二十年的阴谋,而那个始作俑者,终于要露面了。
餐厅在走廊尽头的左转处,推门而入时,浓重的食物香气扑面而来,盖过了福尔马林和血腥味。长长的餐桌上摆着10套餐具,每个餐盘旁都放着个金属牌,编号从1到10,其中3号和2号的餐盘紧挨着,上面都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奶泡上用巧克力酱画着太阳和月亮。
“这牛奶……能喝吗?”穿校服的女生怯生生地问,她的编号是7,座位在餐桌中间。
迟叙端起2号餐盘旁的牛奶,凑近闻了闻,又用解剖刀沾了点尝了尝,眉头渐渐松开:“没毒,反而有中和毒素的成分。”
沈砚立刻端起自己的牛奶喝了一大口,胸口的疼痛果然减轻了些。他看着迟叙也仰头喝下牛奶,喉结滚动的弧度在晨光里格外清晰,忽然觉得这诡异的疗养院,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至少此刻,阳光正好,牛奶温热,而身边的人,正和他并肩坐着,像无数个普通的清晨那样,等待着未知,却不再恐惧。
餐桌的主位空着,那里摆着个没有编号的餐盘,旁边放着个银质相框,里面是张泛黄的照片——正是迟叙在天花板上看到的那张,戴金丝眼镜的男人,和穿白裙的小女孩。只是这次,男人的脸清晰了,嘴角的笑容不再诡异,反而带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
“那是院长。”沈砚的声音有些发紧,“我在母亲的日记里见过他的照片。”
迟叙的目光落在照片里男人的左手腕上——那里戴着块和沈砚一模一样的怀表,表链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看来,这场游戏的终局,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复杂。而院长的现身,绝不会是答案的揭晓,而是更深的漩涡的开始。
沈砚喝完最后一口牛奶,将空杯子放在餐盘旁。他的指尖无意间碰到迟叙的手背,两人同时顿了一下,却都没有移开。温热的触感透过皮肤传来,像在冰冷的游戏里,点燃了一簇小小的火,足以驱散那些潜伏在阴影里的恐惧。
“午时还有四个小时。”迟叙的指尖微微蜷起,碰到沈砚虎口处的薄茧——那是常年握枪磨出来的,和他自己的手很像,“我们得趁这段时间,找找院长办公室的位置。”
沈砚点点头,视线扫过餐桌周围的玩家。除了他和迟叙,活下来的还有五人:穿校服的女生(7号),戴眼镜的中年男人(4号),抱着玩偶的女人(9号),穿工装的青年(1号),以及一个始终沉默的老太太(6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眼神里却藏着不同的算计。
“小心那个4号。”迟叙突然低声说,目光落在戴眼镜的男人身上,“他刚才看你的伤口时,眼里有贪婪。”
沈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对上4号探究的视线,对方迅速移开目光,端起牛奶杯的手指却在微微颤抖——那是兴奋,不是恐惧。
“他可能知道些什么。”沈砚不动声色地收回手,指尖却残留着迟叙的温度,“或者,他也在找院长的女儿。”
早餐在诡异的沉默中进行。没人说话,只有刀叉碰撞餐盘的轻响,和窗外越来越亮的天光。当挂钟敲响七下时,餐桌上的食物突然像潮水般退去,餐盘里只剩下一杯清水,和一张写着“午时见”的字条。
“该走了。”迟叙站起身,自然地扶了沈砚一把。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隔着衬衫也能感觉到那份稳定的力量,“在院长来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
沈砚点点头,跟着他往门口走。经过4号座位时,对方突然放下水杯,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光:“两位知道院长办公室怎么走吗?我刚才在走廊尽头看到
存的稿,可以一次性看到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染血的绷带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