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表铺的门被推开时,带进一股陈旧的樟木味。沈砚抬头,看见个穿深色西装的老人站在门口,手里的黄铜手杖顶端,嵌着块磨损的博物馆徽章,徽章上的拉丁文依稀可辨:【静默即永恒】。
“博物馆需要一位修表匠。”老人的声音像蒙着层灰,手杖轻敲地面的节奏,与沈砚怀表的滴答声莫名合拍,“有块十八世纪的航海钟停了,据说……只有‘带着共生印记’的人能修好它。”
怀表链突然发烫,那道刻着“砚”与迟叙缩写的链扣,弹出半透明的投影——是座爬满常春藤的石质建筑,门楣上的匾额写着“无人问津博物馆”,橱窗里的展品都蒙着白布,像列队的沉默者。
陈默将军哨别回腰间,指尖捻着老人递来的门票,票根背面印着行小字:“展品会在午夜苏醒,别让它们想起自己的名字。”他突然按住沈砚的肩膀,军哨的反光里,老人的影子在摇晃,像由无数细小的尘埃组成。
跟着老人穿过三条街,博物馆的轮廓才在暮色里显形。它藏在城市最老旧的巷弄深处,墙皮剥落的地方露出砖块,像结痂的伤口。门口的铜牌生着绿锈,刻着开馆时间:1927年—1943年,闭馆原因一栏被凿掉了,只留下深浅不一的凹痕。
“这里曾是亚洲最大的私人博物馆。”老人推开沉重的木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主人是位航海家,收藏了世界各地的‘时间信物’——从法老的日晷到民国的座钟。1943年深秋闭馆后,就再没人踏进来过。”
大厅的穹顶挂着盏巨大的水晶灯,玻璃碎片落了满地,折射着从高窗漏进来的微光,在地面拼出破碎的星图。四周的展柜都蒙着白布,布面隆起的形状各异,有的像站立的人形,有的像蜷缩的动物,还有的细长条,隐约是枪械的轮廓。
“航海钟在三楼‘时间馆’。”老人的手杖指向旋转楼梯,扶手积着厚厚的灰,“但提醒你们,别碰二楼‘记忆馆’的展品,尤其是那个红木首饰盒——它的主人,到死都在等一封没寄到的信。”他顿了顿,手杖轻敲自己的太阳穴,“我守了这里五十年,见过太多‘醒过来’的展品,它们总说……想回家。”
沈砚踏上楼梯时,怀表链的投影突然清晰——迟叙正站在三楼的回廊里,手指抚过一个玻璃展柜,柜里的航海钟指针停在三点十七分,钟面的裂痕里,卡着半张泛黄的船票。
“他在等我们。”沈砚的声音压得很低,指尖拂过扶手上的刻痕,那些深浅不一的印记,竟与雾镇石碑后的齿轮纹路完全吻合。
二楼的“记忆馆”比想象中更逼仄。展柜里的白布下,隐约能看到照片的边角、生锈的钢笔、褪色的手帕。最角落的展柜前,立着块褪色的说明牌:【展品37号:战地护士的急救包,1938年入馆,内含未拆封的信与半块怀表】。
陈默突然停在展柜前,军哨从掌心滑落。他蹲下身,用指尖拨开积灰的白布,露出里面的棕色皮革包——包上的红十字已经发黑,但边角的磨损痕迹,与他家书里夹着的母亲照片上的急救包,一模一样。
“是……我母亲的。”陈默的声音发颤,指尖抚过包上的弹孔,“信上说她把急救包捐给了博物馆,原来……是这里。”他试图拉开拉链,却发现拉链头缠着根红绳,绳结是他母亲最擅长的“平安结”。
沈砚的怀表突然剧烈跳动,投影里的迟叙正对着航海钟说话,嘴唇动的幅度很小,像在念某个名字。而航海钟的玻璃罩上,凝结的水汽里,渐渐显露出一行字:“找到‘遗忘者’的徽章,唤醒时间的心跳。”
“三楼的楼梯不对劲。”沈砚拽住陈默,怀表链的投影突然闪烁,“你看台阶的数量——我们明明只上了十二级,却已经到了三楼回廊。”他指向回廊尽头的阴影,那里的展柜布在轻微晃动,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呼吸。
迟叙的身影在投影里转身,手里举着块青铜徽章,徽章上的图案与老人手杖顶端的一模一样,只是多了道裂痕,裂痕的形状像颗破碎的心。“这是航海家的遗物。”他的声音透过投影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杂音,“博物馆闭馆那天,他把所有展品的‘记忆核心’都封在了徽章里。”
沈砚刚要走近,回廊两侧的展柜布突然同时滑落——左边的展柜里,站着个穿旗袍的蜡像,手里的银质烟盒打开着,里面没有烟,只有张剧院票根,日期是1943年深秋;右边的展柜里,摆着架老式留声机,唱针旁的唱片上,刻着个模糊的“安”字。
“别让留声机转起来。”老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手杖在地面划出急促的节奏,“它会播放‘遗忘曲’,听到的展品会彻底失去理智——去年有个小偷闯进来,就是被唱片机‘吸’成了干尸,现在……他是二楼的‘展品73号’。”
迟叙的投影突然指向航海钟的底座:“看这里,有个钥匙孔,形状和你的怀表链吻合。”他的手指穿过投影,虚虚覆在沈砚的手背上,“我试着转动过,但需要两个人的温度才能激活。”
沈砚将怀表链对准钥匙孔的瞬间,整座博物馆突然震动。二楼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夹杂着陈默的惊呼——他最终还是拉开了急救包的拉链,里面的信掉了出来,信封上的收信人,是“未出生的儿子”。
“信里说……”陈默的声音带着哭腔,从楼梯口探出头,手里的信纸在颤抖,“母亲当年发现博物馆在偷偷收藏‘活物’,想举报时被抓了,急救包是她故意留下的线索,里面的半块怀表,能打开馆长办公室的暗格。”
留声机突然自动转动起来,嘶哑的旋律在回廊里蔓延。穿旗袍的蜡像眼珠动了动,瞳孔里映出留声机的影子,嘴角开始上扬,露出细碎的牙齿。沈砚的怀表链顺利插进钥匙孔,却怎么也转不动,而航海钟的指针,正在以逆时针方向疯狂倒退。
“需要‘记忆核心’!”迟叙的投影越来越淡,“徽章……把徽章放在钟面上!”
沈砚冲向迟叙投影消失的地方,在展柜的尘埃里摸到块冰凉的东西——正是那枚青铜徽章。当他把徽章放在航海钟面上时,留声机的旋律突然变调,响起《摇篮曲》的调子,与雾镇阿铃的手风琴声重叠。
二楼的“记忆馆”传来剧烈的碰撞声,陈默的军哨声急促而混乱。沈砚回头时,看见无数蒙着白布的展品正顺着楼梯往上爬,白布下伸出的手,有的戴着玉镯,有的缠着绷带,还有的握着生锈的钢笔。
“它们想阻止航海钟启动。”老人的手杖突然断裂,露出里面的空心管,管里装着卷泛黄的图纸,“这是博物馆的结构图,暗格里藏着航海家的日记,他说展品的‘苏醒’,其实是在寻找‘被遗忘的葬礼’。”
航海钟的玻璃罩突然弹开,里面的齿轮开始转动,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沈砚的怀表链与徽章同时发光,在钟面上拼出完整的星图——与大厅水晶灯碎片投射的星图,正好互补。
“是航海家的航线图。”迟叙的声音突然清晰如在耳畔,“他在世界各地收集濒死之人的‘执念之物’,以为能让他们‘永恒存在’,却不知道……被遗忘才是最深的囚禁。”
留声机的旋律戛然而止,穿旗袍的蜡像僵在原地,眼珠里的光芒渐渐黯淡。沈砚看向二楼,陈默正站在急救包展柜前,手里举着半块怀表,与航海钟里的半块遥相呼应,而他身后的展品们,都停下了动作,静静地望着窗外的月光。
老人突然笑了,笑声里混着释然的叹息。他的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无数尘埃,落在航海钟上:“我就是那个航海家,被困在自己造的牢笼里五十年。现在……该让它们回家了。”
航海钟的指针终于指向正点,发出悠长的鸣响。博物馆里的展品们开始变化:旗袍蜡像的手里,烟盒里多了张全家福;留声机的唱片上,“安”字旁边多了个“明”字;陈默母亲的急救包里,未拆封的信上,多了个小小的邮戳。
沈砚的怀表链弹出新的投影——这次不是迟叙的身影,而是博物馆的地下室入口,门楣上刻着行与徽章相同的拉丁文,只是被划掉了“静默”,改成了“记忆”。
“地下室里……还有更古老的展品。”陈默的声音从二楼传来,军哨指向入口的方向,“信里说,它们不是被收藏的,是自愿留下来的‘守门人’。”
沈砚握紧怀表,航海钟的鸣响还在回荡,像无数被唤醒的心跳。他看向地下室入口,那里的阴影浓得化不开,隐约能看到台阶上,散落着与他怀表链相同材质的金属碎片,碎片上的刻痕,是更古老的“共生”印记。
而怀表链的投影里,迟叙的声音带着笑意,像在说:“看来,我们又要给‘老朋友’修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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