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几天之后，杨焕被大张旗鼓地送了回来。一起送来的，是源源不断的补品和赏赐。
林越山躲在了下人房内，偷偷听着外面热闹的动静。就算内心焦急万分，他也拼命克制住了自己的脚步，一直拖到外面的动静渐渐消失，一直等到曹清溪打开了门。
“怎么样了？”林越山立刻抓住了他的手。
“林公子放心，四殿下已经醒过来了，”曹清溪脸上浮现了一丝为难，“不过陛下专门派了几个宫人伺候四殿下，所以林公子现在可能还不能去看望四殿下。”
林越山长舒了一口气，淡笑道：“知道他没事就行，我晚上再偷偷去看他就行。”
“嗯。”
夜色渐浓，曹清溪想办法把宫人都支开，林越山趁机钻进了杨焕屋内。
“搞得跟偷情似的……”轻手轻脚地走近床榻，林越山不由得低声吐槽。
“咳咳，小山哥，是你吗？”
厚重的床帐内，突然传出杨焕虚弱的声音。
林越山听得心一紧，一个箭步向前，拉开床帐，就看见自己健健康康出去的小孩，现在却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
“怎么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林越山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脸颊。
少年正处在高速抽条的年纪，脸上的肉本来就不多，现在更是直接凹陷下去。
“我，我没事，咳咳……”杨焕挣扎着想坐起来，林越山见状连忙把他扶好，在他背后塞好枕头。
林越山看着他的模样，眉头紧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快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杨焕扯起一抹虚弱的笑容，说道：“是我不好，让哥哥担心了。”
“是你不好，不知道保护好自己。”
看着林越山满脸担心的表情，杨焕又笑了笑，“我知道错了，以后一定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林越山看着杨焕虚弱的样子，心中不忍，道：“算了，今天也不是来找你问罪的。你好好休息吧，别的等你好点再说吧”
把少年又塞回被窝，林越山刚打算离开，手却被杨焕拉住。
“哥哥要去哪？”
“我能去哪啊，我去和小曹挤挤睡一晚。”
听到这句话，杨焕手中的力道一大，“哥哥之前不是都和我一起睡吗？”
杨焕看着他的表情又可怜又委屈，自从这孩子大一点之后，就很少这样叠词喊他哥哥了，现在怕是受伤了才会如此。
林越山叹了口气，说道：“你还伤着呢，我和一个病人挤一个被窝，我是人吗？”
“没关系，我喜欢和哥哥一起睡。”杨焕连忙强调。
“你的伤口呢？”
“外伤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因为中毒才没有好彻底。”
“中毒？”林越山一惊，又坐回了床沿，“怎么会中毒？！”
他以为只是受伤了，可能伤的比较重才会显得这样虚弱。没想到竟然还中毒了。
杨焕拉了拉他的衣袖。
林越山无奈，刚起身，又被杨焕拉住。
“我去换睡衣。”
他这才松开了手。
为了防止被发现异常和更好的隐藏，这几日他一直都是穿着太监服，大夏天穿这类衣服还是有点热。
他从衣柜的深处扒出自己的短袖短裤，飞快的换完才悄声跳上床。
林越山躺好，拿过杨焕的手捏了捏，“手怎么这么冷？”
两人的脑袋放在一个枕头上，杨焕一个歪头就撞上了林越山的肩膀，“咳咳，失血过多。”
“那你这个毒又是怎么回事？解了吗？”
杨焕半阖上眼，蹭过去抓住林越山的胳膊，说道：“刺客的刀上涂了剧毒。”他感觉到林越山的肌肉一紧，连忙开口，“没事，已经解毒了，只是解毒晚了，所以伤了点肺腑，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林越山摸了摸杨焕的脑袋，少年现在的个头快和他差不多大了，已经不是当初他随手就可以抱起的样子。
“你是替你父皇挡刀的？”
杨焕点了点头，低声说出了那天发生的事。
包括德丰帝是怎么出现在凤仪宫的，包括刺客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一边说，还一边咳嗽了几声，林越山心疼的想打断他的话头。不过杨焕也不知道是不是前段时间睡得太久了，此时除了虚弱了点，精神头却格外的好。
从他的描述中，林越山也能知道当时的场景是如何的惊心动魄。
十几个刺客专门挑了德丰帝身边人最多，防卫最薄弱的时候，就是打算一击毙命。
在最惊险的时候，杨焕推开了德丰帝，挡下了致命一击。
“你为什么要救他？难道你还……”
还对他抱有幻想？
忍了又忍，林越山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他以为，杨焕是恨德丰帝的，恨到巴不得他死的地步，却没想到会为了救他而差点搭上自己的性命——
难道多大的仇恨都抵不过骨肉亲情？
杨焕低声道：“救了他，我就有机会回宫了。”
他习过武，虽然没有在人前展示过，但是他挡刀的时候，是专门找好了角度，那刀伤并不深，只是看着吓人。
他唯一没料到的，就是刀上的剧毒。
那是不属于这个国家的毒药，太医们研究了几天都只能暂时克制毒性。
就是这一点差池，让他差点就前功尽弃。
幸好……
一切都是值得的。
“哎……”林越山叹了口气，“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但是你要记住，不管做什么目的都没有自己的性命重要。”
“……我知道。”杨焕轻轻地说道。
在没有完成自己的计划之前，他是不会让自己死的，他那么努力的活着，努力的接近自己的目标。
“睡吧。”
黑暗中，林越山闭着眼，感受身边人的呼吸。他很困了，但是睡不着。
这几天的提心吊胆，让他没有一晚能睡个好觉，就怕一醒来就听到不好的消息，或者在自己睡着时，撞上禁军搜查，而自己来不及躲避。
现在是他最安全的时候，什么都不需要担心，没人会怀疑一个救驾有功还身受重伤的皇子。
但是他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
杨焕的呼吸渐轻，他知道是睡熟了。
林越山悄悄睁开了双眼，看向身边的少年。脸上的棱角已经隐隐有了大人的模样，憔悴的睡颜让他格外心疼。
这个世界太危险了……
他想着，真的太危险了……
*
又过了几日，不知是不是因为实在没有从行宫中搜到有用的线索，禁军已经很少出现了。太监宫女们也开始忙碌起来——
德丰帝要回宫了。
这次出行，不过一个半月的时间，却遇上了如此危险的刺杀，皇帝待不下去了，提前结束了行程。
等大队人浩浩荡荡离开时，却没有人来喊四皇子。
为德丰帝救驾差点付出性命，至今还没有好全的四皇子，就这样，又被留在了行宫之中。
只留下了几个宫女太监伺候，又派了一个新太医，每日来给四皇子问脉。
如今，杨焕已经可以下地走动了。曹清溪把派来的太监宫女都派出去做事，林越山在院子里，小心扶着杨焕散步。
“你躺太久了，要多运动运动。”林越山搀着他，说道。
杨焕笑了笑，道：“都听小山哥的。”
“现在他们送了一堆补品过来，他让小曹去厨房要了只鸡，晚点给你炖鸡汤补补。”
反正皇帝已经走了，虽然没有带杨焕走，但是走之前的态度也让行宫的人不敢克扣他的吃食。
对外只要说都是曹清溪做的就行，反正也没人知道。
他们这个院子偏僻也有偏僻的好处。
“这个毒对你的身体会有影响吗？”
杨焕的眼神暗了暗，“解毒太晚了，我的身体可能恢复不到以前了……”
林越山搀着他的手一紧，“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恢复不到以前？”
“咳咳。”他又轻咳了两声，“太医说，给我喂食解毒丹的时候，毒已经入了肺腑，虽然解了毒，却可能落下病根。”
“什么样的病根？”林越山不由着急。
杨焕摇了摇头，“太医没有明说，但是我知道我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可能，不太好动武了。”
听到他轻描淡写的话，林越山的心却越来越沉。他知道杨焕是爱习武的，每次仇木槿来的时候，他们俩日日都要交手对练。
林越山来这边的日子里，除了下大雨，杨焕每天雷打不动的要在院中习武。
练武时候的他，妥妥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现在和他说，这个少年郎可能不能动武了……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没事，我们好好调养，身体总能调养好的。”林越山强扯出一秒笑，“这个太医看不好我们就换一个，你年纪还小，身体恢复能力强，总有一天会治好的。”
大不了，大不了把杨焕带到自己的世界去，那里的医疗如此的发呆，肯定不会清不了这小小余毒……
看着林越山强撑起的笑容，杨焕却没有多大的起伏，“治不好也没关系，他可能，就指望我治不好。”
毕竟，德丰帝到底在害怕什么，他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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