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凉风徐徐，连带谷沉升破旧的衣角一并吹起，云漏斜光照下，为他额前每缕发丝都赋予暖色。
他同避世无尘般，微微俯身，把堆在一旁的被子叠好，再将汤药挪到床的另一端，为季瑺腾出了充足的活动空间。
季瑺愣视着身旁人的举动，不禁回忆起二人初见时的窘境，现在的谷沉升，收起了隐匿于披风之下的忧郁锋芒，浑身洋溢着柔和气息。
好奇怪。
若他性格真是如此，又为何在大典上情绪失控？
季瑺想着，便问了出来。
谷沉升似是料到了她的疑惑，耐心听完问题后，不经思索便解释道：“我曾有过一段居住在凡界的时光，经历了邪祟的烧杀抢夺，见证了凡界的由盛转衰，目睹了仙界多数的冷眼旁观……”
“侥幸活下来的我，从此除醉穹门之外，再也不愿对仙界人给予信任，所以，我才会在你畅谈凡界发展时恶语相向，以为你同那些恶人一样，没想到……”
“你会真情实意的为凡界着想，会不计前嫌，在我遇难时以命相救。”
“原来是这样。”季瑺默默听他讲完故事，心中的纠结终于落了底，“其实，困扰我的还有一个问题。”
“仙君但说无妨。”
“中毒昏迷时，我梦到一位老者，他与我打赌说你的右侧脖后有颗红痣，我偏不信。”冷静下来的季瑺随口就能扯出理由，“梦醒之后，我虽知那是虚幻，但却总惦记着。”
自诩见多识广的谷沉升不由得呆住了，瞬间从解答者转化为询问者，“为何要打赌我的脖后有没有痣？”
“是吧，我也觉得他莫名其妙。”季瑺故作同感，就是为了引出最终目的，“所以你的脖后到底有没有痣？抱歉虽然很冒昧，但我可以看看吗？”
“？”
谷沉升面上惊讶转瞬即逝，这下他算明白了，季瑺前面天马行空的描述，就是为了看一眼自己脖后有没有痣。
虽然不理解她执着的点在哪儿，谷沉升还是轻叹一声，老老实实将脖后长辫捋向左肩，在季瑺的注视中低头，任凭她找寻答案。
季瑺属实没想到，自己认为难上加难的任务只是简单提了一嘴，就得到印证的机会，她格外激动地支起身，将先前的忧虑懊悔一扫而光。
果然，谷沉升的右侧脖后有着一颗黑痣！
终于确认是你了！
【叮】
【恭喜玩家成功确认主线目标人物，系统即刻为玩家开启专属辅助模块。】
趁系统露头，季瑺撩起袖子攥紧拳，威胁道：“别以为我忘了坑人锦囊这件事了，若是这个专属辅助再坑我，就等着挨劈吧！”
【辩解：您误会了，系统从未有坑玩家之说，考虑到系统损坏维修费用之高，若您再擅自袭击系统，就要扣您生命值了。】
“你！”季瑺气的无语。
【通知：现在为您更新目标状态。】
【目标：谷沉升】
【当前任务状态：未完成】
【当前生命状态：负三年】
【当前好感度：20%】
【总结：请玩家再接再厉，温馨提示，提升目标好感度有利于加快任务进度。】
季瑺略了一眼系统提示屏，20%的初始好感度，看来还蛮好提升的，不过，他的生命状态为什么是负三年？
【紧急通知：检测到支线任务二进度出现异常，请玩家在规定的一日时间内尽快弥补，确保任务正常完成，否则，将对玩家额外施加随机负面效果。】
“糟糕，看来是凡界那边出事了。”季瑺此刻无心与系统拌嘴，“得赶紧行动。”
系统提示屏关闭，游戏世界恢复正常。
谷沉升见季瑺得到答案，自然将长辫甩回身后，正欲转身离开，却被季瑺一把拉回。
“仙君这是何意？”
季瑺顺势跳下床，整个人已无方才的俏皮劲儿，她略带急促道：“你还有其他的安排吗？”
谷沉升看了一眼药碗，从容回应：“没有了。”
“正好，既然你闲，那就陪我去一趟凡界。”说罢，季瑺便要拉着谷沉升向外走。
谷沉升并非游戏玩家，不明白季瑺此举何意，只知她达到目的后，却脸色大变，他心中生疑，故而停身询问：“仙君如此匆忙去凡界，是要做些什么？”
“喔，对了，忘记与你说了。”季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误，“当日大典，本君收取好凌晟轲同伙的贿赂物，本想次日捐赠于凡界，却被中毒碍了事，越诗已将这笔钱财的去向告知与我。”
“久未露面的盏华门宗主突然现身，自作主张将这笔钱劫走了，本君实在担心，怕他同凌晟轲一样，这才要去凡界一探究竟。”
“我明白了。”谷沉升了解季瑺的想法后，不再多想，“此行就你我二人的话，还是有必要告知师姐一声，仙君突然离开，她会担心，这样，仙君先去留言，我需准备一下赶路的工具。”
“好。”季瑺点头赞同，“待会我们山头集合。”
—
换上醉穹门的衣服后，季瑺再也不用拖着大长裙跑来跑去，健步如飞的她很快就同任越诗吩咐好一切。
她本以为自己会第一个到山头，谁知刚出醉穹门口，就看到不远处的简易板车。
板车前，靠着一位头戴黑纱帷帽的劲装男子，他还是那般，将红珠子捆在腰带上，手中持着一根长棍，向正在赶来的季瑺招手。
“我去，你咋这快啊。”季瑺跑到谷沉升身边，气喘吁吁道，“太好了，有车坐，不过这马儿为什么蒙着黑布？”
谷沉升抬手示意她赶快上车，直到二人在吱吱嘎嘎的光板上坐好，他也没有丝毫要解释的意思。
谷沉升轻轻拍着黑布下的神秘生物，神秘生物应唤发力，拉动板车缓缓出发。
简陋的板车使原本就不平整的路更加颠簸，季瑺自小时候起坐车就困，可这板车没有靠背，即使她困得东倒西歪，也紧紧抓住板车绑带，不敢丝毫懈怠，生怕自己被甩下车去。
沿途密林清溪，虫奏鸟鸣，这些美好的景象，在季瑺眼里都化为摇篮曲，她摇摇头，视线内，谷沉升帷帽之下的长辫露出一角，在板车晃悠的带动下，颇有节奏地甩动着。
像催眠术一样。
“不中了，我要倒下了。”季瑺乏力的说着，身体已经呈半趴式，斜在板车上。
谷沉升侧低头向她看去，黑纱随之滑过季瑺的眼睫。
“还好吗？”他的声音透过帷帽，唤醒了即将昏睡的季瑺。
季瑺困到脑如灌铅般沉重，闻声半睁开眼，说话都有些跑调：“我不好，咋能这困啊……路还有多远？”
“走过这座山，再过一个城门就到凡界了。”谷沉升如实估算着距离。
“好远啊，有没有安全带啊，我要……嗯？不对，安全带？”意识到自己困蒙圈，开始胡言乱语的季瑺瞬间清醒，她麻木地躺在板车上望天，内心疯狂祈祷别说漏嘴穿越的事。
“啊！够了！”
季瑺冷不丁发出一声雄厚如熊的咆哮，属实将毫无防备的谷沉升吓了一跳，就连黑布之下的神秘生物都被惊地踉跄两步。
没有支撑的季瑺好悬被板车颠出去，好在谷沉升及时按住她的手臂。
二人在错误的时机尴尬对视，谷沉升绞尽脑汁才蹦出一句转移注意的话。
“呃，仙君，路途遥远颠簸，我们稍作休息也是可以的。”
“不行！”季瑺连忙制止，毕竟那个坑人系统早早给出任务时限，她哪敢随意耽搁，“本君的意思是，赶路要紧。”
“可是……”谷沉升欲说还休，最终，在季瑺眼神攻势下妥协，选择继续前进。
为了防止自己再犯困，季瑺谨慎地按着板车坐起身，依靠绑带的支撑，缓缓挪到谷沉升的身旁。
“在本君的家乡，人们赶路犯困时，会用相互交流的方式来提神醒脑。”季瑺话里带着盘算，反正赶路也是闲着，不如趁此机会多了解一下目标，运气好的话，再涨些好感度就更妙了。
谷沉升沉默片刻，单手摘下帷帽，头侧发丝被帽沿压的凌乱，额上几颗汗珠滑落，他顺手取出干净手帕，将其轻轻擦去。
“仙君想聊些什么？”
“比如，那块黑布下究竟是什么生物？”
听到季瑺仍然对布下生物好奇，谷沉升也不再隐瞒，交代道：“我曾是御兽师，它便是我的老朋友，可惜时过境迁，现在的它不能随意现身，这也是它披着黑布的原因。”
“我同它一样，不能随意露面，待到入了凡界，我便会常带帷帽，还望仙君不要追问缘由，再换个话题吧。”
黑布之下的高大生物听出主人的情绪，扭头甩了甩尾巴，不知是不是错觉，季瑺竟能隔着黑布感受到生物温驯的善意。
谷沉升不愿继续谈下这个话题，好在还有闲聊其他的心，季瑺双手架在腿上，认真思考一番，又问道：“不如聊聊你的向往吧。”
“我的向往……”
当谷沉升平缓的气息再度压抑时，季瑺心一横，虽然良心上过意不去，但站在任务角度，她确实问对事了。
“我向往着养育万物生灵的土地能够重振繁盛，凡界不再饱受魔族侵袭，百姓们朴实勤劳，值得世间美好，仅此而已。”
原本压抑的谷沉升，在谈起自身向往那刻眼中存光，他的声音纯净而富有感染力，轻而易举就牵动了季瑺的心弦，激发她内心深处的共鸣。
若如以往，季瑺定会支持并激励他的想法，可当她看到不远处的城门站满手持武器的披甲之人后，涌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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