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是屋主人将他叫醒的。
一个大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谢久迷迷糊糊睁开眼,以为是谢二狗,吓得惊叫了一声。
“孩子,你昨晚就睡在这儿?”那大叔一脸心疼和担忧地看着他,“昨晚冷,看你这样子,估计受凉了。”
那大叔看谢久脸颊通红,刚伸出手想摸摸他额头,哪知谢久却下意识往后一躲。
大叔一愣,手僵在半空中。
谢久回过神来,跟人家连说两声“对不起”后跑走了。
晨曦的光辉洒落人间,原本寂静的街道已经热闹起来,摊位依次排开,人潮络绎不绝。谢久走在这街市上满眼新奇地四处张望,丝绸摊位上摆放着五彩斑斓的绸缎,柔软的丝绸在阳光下泛着微光,好看极了;包子铺老板一打开蒸笼,那热气腾腾的包子就让谢久看直了眼,那香喷喷的包子味传到谢久鼻子里,引得他肚子咕咕叫了两声;木雕摊上摆放了许多精美的木雕作品,有刻人的,有刻动物的,每一件都栩栩如生;还有卜卦算命的摊位,留着长胡子的半仙正在这吵闹的集市中闭眼打坐,身旁一张用竹竿挑着的算命幡上写着“乐天知命故不忧”几个字……
眼中所见皆是未曾见过的景象,谢久不禁感概外面世界的新奇美好,遗憾自己这十二年一直被谢家禁锢在那个小山村里,未曾有机会见识到。
忽然,谢久停住了脚步。
他竟看见了自己梦里的仙人!
谢久瞪大眼睛,呆呆看着“仙人”。
那“仙人”穿着一身素洁的白衣,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可青丝间却掺满了白发。他低头静静地伫立在一家茶馆门前,不知在想些什么。
谢久以为那真是自己梦里的仙人,还认为有幸看到仙人不是仙人下凡了,就是自己已经死了。
直到那“仙人”抬起一直垂着的右手,将握在手里的煎饼拿起咬了一口。谢久才失望地想,原来他不是仙人。
毕竟书里说神仙都不食人间烟火。
不过他又想,如此清风明月般出尘的气质,就算不是神仙也一定是哪位仙门大修士。谢久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快步朝这个“仙门大修士”走去。
“仙师。”谢久站在他身旁,礼貌地喊了他一声。
这位“仙师”好像没听见,依旧低头垂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仙师。”谢久又喊了他一声。
这回他终于回过神来,转头看向谢久。
见面前人眼眶泛红,谢久一时愣住,竟忘了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你叫我什么?”那人似是有些意外。
“仙师。”
那人木然片刻后,垂下眼眸,神色忧伤地在嘴角扯起一抹笑,只是那笑容太浅,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果然,情绪是不用宣之于口就能被感受到的东西。
谢久感觉这仙师很难过,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
难道成为了高高在上的仙师,也会遇到让自己难受的事吗?
明明已经很厉害了,能呼风唤雨、毁天灭地,竟也会这么脆弱?
强者怎么能受欺负?
他讨厌受欺负,讨厌脆弱!
强者就应该高高在上,受世人景仰。谁也不敢欺负他,所有人只能畏惧他、崇拜他!强者不会害怕,他们可以随心所欲,谁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谢久想,如果他成为了强者,他绝对不会让自己受一点窝囊气!
“仙师,我能跟着您吗?”谢久问。
那人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片刻,失笑道:“小兄弟,你怎知我是仙师?”
那人看着谢久,温柔地说,“其实,我就只是一个普通人。”
不会吧?谢久想,难道自己看错了?普通人里竟也有气质如此出众的?他想了想,这倒也不是不可能。好吧,如果真看错了,也只能怪谢二狗把他一直关在那村里,从小到大没见过什么风花雪月的绝色人物。
“真的吗?”谢久为自己的没见识感到有些窘迫。
“真的。”那人说,“可不是穿着白衣就是仙师哦。”
好吧,谢久抿着唇。
他站在原地,想着反正也不知该去往何处,就索性待在……白衣公子身旁,听起了茶馆里说书人讲故事。
这茶馆里还挺热闹,一个老头坐在最前面的高台上,面前摆了张茶桌,老头正口若悬河地讲着仙家轶事,底下是一群品茶吃点心的客人,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会发表自己的看法。
只见那高台上的说书老头摇了摇头,端起桌上茶杯轻嘬一口后又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这鹤眠山庄被灭也有十多天了,唐韵和沈逸尘到如今都不知所踪。诶……说起这沈逸尘老朽就唏嘘不已,他本是太曦宫兰宫主的亲传弟子,小小年纪便能自创心剑的天才剑修,整个师门的骄傲啊。当年他孤身闯入吞噬漩涡之中,对抗天道,击退天劫的事迹,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惜哟……都说剑修修的是无情道,可这沈逸尘却偏偏修了个有情道。他被那相貌姣好的魔头唐韵迷了心智,得知鹤眠山庄被灭门后,为了去找唐韵竟叛出太曦宫,离开师门前还当众废了一身修为,如今下落不明……老朽估计啊,怕是虎落平阳,早被那些看不惯他,嫉妒他天资的散修给……诶……”
“也都怪那魔头,祸害人,想必是使了什么邪魔外道之法,操控了沈逸尘的心智。”一个坐在下面喝茶的男子放下茶杯说,“你们想,那沈逸尘是兰宫主亲手养大的徒弟,要是能把他拉下水,正道还有何脸面追杀他?不然怎么不是别人,偏偏是那沈逸尘,要知道他可不仅是兰宫主的徒弟,还是天下第一剑修啊!他要也入了魔,多打正道的脸!”
“是啊,可惜了那沈逸尘,他把唐韵当朋友,人家却想着怎么狠狠算计他。”一个女子感叹。
“我看不见得!”一声大力地拍桌子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谢久也看了过去,只见一个坐在角落,脸上横亘着一道骇人长疤的男人反驳道,“自古剑修最是心智坚定,何况那是天下第一剑修,心智怎么可能随意被人操控,我看他就是自甘堕落,迷上了那魔头,早已分辨不清黑白是非,自愿一错再错。”
这人刀疤横亘整张脸,感觉像是将脸从中间一分为二。谢久看着那张脸不禁皱眉。
那刀疤男冷哼一声,“说不定他俩早就行过双修之事,成了腌臜不堪的一丘之貉!”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还有那鹤眠山庄,不是一直有什么‘移花接木’的秘术吗?我看啊他们一直就是邪魔外道,只是伪装得好,没被世人发现!直到那少庄主唐韵本性暴露,杀人嗜血,他们自觉再装不了,便卸下伪装,包庇纵容。被灭了门实属大快人心!这种害人的魔门就应该消灭殆尽,统统杀光才能安定人心,否则谁还能安心睡觉,生怕下一个被杀的就是自己!”
“对!灭的好!魔门就该被灭!不然谁还睡得好觉!最好也快些将那大魔头唐韵诛灭!”一个男子附和。
“是啊,我女儿天天害怕,晚上连茅房都不敢去。”一名女子愁眉苦脸道。
这个时候台上那说书老者使劲咳了一声,大家才又安静下来,只见那老者捋了捋胡子说:“听说众仙门早已对唐韵下了追杀令,可就是追不到啊,诶……也不知那魔头现在藏在何处,就怕他躲到我们这镇上来啊。”
这话一出,底下众人人心惶惶,气氛骤然紧张。
“这可怎么办啊?万一他真来了乱杀人可怎么办啊!”
“我们在这里说他,他不会听见了吧?我们不会被杀吧……”
“他不会就藏在我们中间吧!”
“啊——”
一名女子突然尖叫,这瞬间让在场众人陷入了惊慌失措,有些人竟直接拔腿逃走……
见有人逃走后,其余人再也坐不住了,转眼间,乌泱泱一大群人如潮水般涌了出来。忽然,谢久觉腰间一紧,他被那白衣公子揽腰一带,只一个轻盈的转身,便被护送至街道另一侧。
谢久估算着自己现在站的地方,隔原来那里竟有足足三丈远!
一个转身?三丈远?
这是普通人?
谢久抬目,凝视着此刻站在自己身前,衣袂飘飘之人。
仙师……
谢久暗自决定一定要跟着他,拜他为师,让他教自己修行!
不过谢久发现,仙师竟一直看着那群慌忙逃散的人,他不懂那有什么好看的。
这些爱在背后议论别人的人倒是挺会自己吓自己。
既然心怀畏惧,何必背后论人是非?
既然敢论人是非,又何必忌惮他人找来?
他内心对这群四散而逃、狼狈滑稽的人充满了鄙夷。
他听了半天大概懂了是怎么一回事:一个叫唐韵的魔头,家被灭了,人现在正被追杀。他的朋友沈逸尘,原本是天下第一剑修,但为了陪他,叛出师门还自废了修为,现在人不知所踪,可能被杀了。总之大家都盼着唐韵死。
那个魔头唐韵如何他不甚在意,总归就是杀人嗜血嘛,反正又没杀到他头上,但他着实替这个叫沈逸尘的人感到惋惜,他甚至不能理解他的做法!简直蠢到家了!天下第一剑修,那得多厉害,那么强的人竟然为了一个朋友废了自己的修为,让自己沦为一个人人可欺,人人可贬的平庸之辈?呵,太可笑了!他要是沈逸尘绝对不会这么做,家人他都不在乎,更别提只是一个朋友了,没有谁值得他这么做。
不过,他记得他娘跟他说过,如今的天乙贵人也堕了魔,也在被追杀。
不会这个唐韵就是那个天乙贵人吧?
“诶……这都是什么事啊!”一个从茶馆跑出来的大娘,手叉着腰站到他们身边喘气,对他俩哀叹道,“你们说那好好的天乙贵人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一听到天乙贵人这几个字,谢久瞬间精神起来。
“天乙贵人?”他看着那大娘问。
只见他刚问完,那白衣仙师便侧身看向他。
“是……是啊,天乙贵人,怎么了?”大娘不明所以,但看见谢久那鼻青脸肿的模样,被吓了一跳。
“天乙贵人是谁?”谢九急着问。
“唐韵啊,怎么了?”那大娘觉得不可思议,难不成这孩子爹娘从没跟他说过这件人尽皆知的事吗?长这么大都没拿唐韵吓过他?
谢久微微蹙眉,若有所思。
真的是他,原来他叫唐韵。
“孩子,你长这么大,你爹娘都没跟你提过唐韵啊?”
谢久回过神来,“没事。”
“啊?我是问你,你爹娘没跟你提过唐韵?”大娘又问一遍。
“我没爹娘。”谢久冷冷地说。
“是……是这样啊。”大娘对他心生同情。
大娘又开始打量起一旁的白衣公子,猜测他应该是这可怜孩子的大哥,可惜,也没了爹娘……
“这位公子,容老身冒昧问一句……你可曾成家呀?”那位大娘瞧见这身着白衣的公子生得极为俊俏,不由得动了心思想要探问一番,“老身膝下有一女儿……”
“抱歉。”白衣公子说。
大娘有些尴尬。
“那,公子可否是这镇上之人?”大娘感觉自己没在这镇上见过他,如若见过自己肯定记得住,“老身好像未曾见过公子啊。”
白衣公子低垂眼帘,轻声启齿:“不才数日前方抵达此地,自是未曾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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