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后。
沈逸尘带着唐韵飞过碧水,踏上了桃源村所在的小岛。
两人在村中一家茶摊中坐下,摊主大娘注意到额间一道金色道印的沈逸尘,连忙端着一壶茶凑过去。
大娘将茶放到两人桌上,声音发颤,“仙师,最近咱们这边死了好多人啊,肯定是唐韵来了,您说怎么办啊……”
头戴幂篱的唐韵不为所动,静静坐着。
沈逸尘却冷冷扫了她一眼。
他本以为这座被云雾笼罩的世外桃源,是个远离俗世纷扰的清净之地,如今看来,此处也聒噪得很。
“真是造孽呀,好好的天乙贵人怎么就成了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大娘自顾自说着,“谁都能入魔,唯独唐韵不行啊。他可是天已贵人,他堕了魔,以后天煞孤星谁来收拾?我听说书人说双星都厉害得很呐。”
“本还指望沈逸尘能拯救苍生,这下可好,连他也跟着堕魔了。”另一桌,一个男子摇头叹息,“这世道怕是没救了,也不知下一个死的会不会是我,如今也只能活一日算一日了。”
唐韵听他们说起村里离奇死亡的事,尽管这些人将罪责全推到自己身上,他还是强压下满心苦涩,开口问道:“摊主可知,那些人是怎么死的?”
“不知怎的,就突然失踪,等被发现时,全都七窍流血,死状凄惨啊。”
唐韵听着眉头微蹙,思索着什么。
“肯定是被唐韵拿去练邪术,才死得这么惨!”那大娘又说。
“那你们为何不离开这里?”唐韵又问。
方才那男子苦笑着摇头,“唐韵想杀人,我们能逃到哪去?谁知道他接下来会去哪,逃到哪能保证安全呢?”
“不如待在这儿听天由命,要死也得魂归故土,死在自家总比客死他乡强。”
继而,他叹一口气,又说道:“若苍天有眼,别只让他娘死,也让他,还有他们鹤眠山庄的人都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那男子便被一道灵力狠狠扇飞在地,肋骨断裂,他趴在地上口吐鲜血。
大娘惊叫一声,看着那个额间一道金印的仙师正冷冷盯着她,虽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他了,但也立马跪了下来,“仙师,饶命啊。”
沈逸尘看了一眼身旁人。
唐韵终是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起身默默离开。
沈逸尘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在他身旁。
这桃源村没有客栈,两人寻到一片幽静的桃林。
天色已晚,两人在桃林中漫步,唐韵突然想起什么,抬手使出“召魂”之术。见状,沈逸尘走远了些。
一缕阴魂被召来。
果然如他所料,这桃源村竟真留有阴魂。
这阴魂是一个大胖老爷,周身萦绕着黑气。
唐韵使出“读魂”之术,读取他的记忆。
原来这胖老爷生前是个富贵之人,偶然得了一匹宝马,却不顾马的承受力强行骑马。那马不堪重负跌倒,将老爷甩落在地后,竟发狂般用蹄子狠狠踩踏,当场将他踩死。这老爷不甘心如此仓促死去,更不愿舍弃生前的荣华富贵,死后不愿往生,便留下来附身于人继续存活。
他发现这桃源村与世隔绝,便在晚上附身于人,将自己藏的财宝全部搬到桃源村一处隐秘的深山洞中。他借着附身的机会继续享受奢靡生活,白天守着财宝寸步不离,晚上就出去寻找附身对象,再回山洞拿钱出去挥霍。
一旦附身之人暴毙,他便立刻附身到另一人身上,直至天快亮时才回山洞,生怕有人觊觎他的财宝。
唐韵眉头紧皱,盯着面前这缕贪魂,“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你明知附身会令人枉死,竟还明知故犯,执迷不悟,实在罪不可恕。”
哪知那大胖老爷根本听不进去,自有一套说辞,他发出一阵刺耳的大笑:“你没当过有钱人吧?不懂有钱人的生活多么有滋有味,若你能像我这般有钱,便也会死都舍不得放手了!”
唐韵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抬手间一道黑气闪过,那缕贪魂发出一阵凄厉惨叫,最终消散在夜风中。
处理完贪魂,唐韵转身,却见不远处的沈逸尘正背靠一颗桃树静坐,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
见状,唐韵走到旁边,背靠另一棵桃树,缓缓坐下。
地上铺了许多桃花瓣,两人隔着一段距离面对面坐着,偶有微风拂过,又有几片花瓣轻轻飘落。
“良辰,美景。”沈逸尘望着高悬天际的明月,率先打破沉寂。
见他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唐韵浅笑接道:“赏心,乐事,四美具。”
沈逸尘意外地看向他,“赏心乐事?”
唐韵喉结滚动,攥紧了手,他望着对面人,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身处如此美景之中,身旁亦有良人相伴,便有赏心,也为乐事。”
沈逸尘一笑,“如此美景之下,我倒是想与阿韵比比剑。”
唐韵微微一怔。
“自从天劫之下见过一眼你出剑的样子,此后这些年便再未见到过。”沈逸尘说,“我记得,你的剑很好看。”
唐韵缓缓垂下眼眸,思绪飘回从前,眼中满是留恋。许久,他轻叹一声:“是啊,我也确实许久未碰剑了。”
犹豫片刻,他从袖中的取出乾坤袋,拿出了那把琉璃青竹剑。
他深深看着这把剑,像是在看一位阔别已久的故人。他轻抚着剑身,浅浅笑了一个,“好久不见。”
“阿韵,为何不用剑了?”沈逸尘轻声问道。
“我以前用它。”唐韵着重强调了“以前”二字。
沈逸尘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温柔而坚定:“阿韵以前与现在,并无区别,现在也可用剑。”
唐韵看着手中剑。
这剑是爹亲手为他做的,以前他总爱舞剑给娘看,给爹看,也总与师兄弟们一起练剑。
他会在花海舞剑,在竹林舞剑,那时真的很开心。
那时,大家都很喜欢他,便连带着也很喜欢这柄剑。
而如今,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他便不想再用这柄剑。
他不想让大家连带着害怕这柄剑。
他抬起头,看向沈逸尘:“逸尘,你的无双剑呢?我也只在天劫下见过你出剑,之后这些年便再未见到过。”
沈逸尘淡笑道:“我觉得佩剑麻烦,便修出了剑魂。”
“逸尘果真天资过人。”唐韵感叹。
话音刚落,沈逸尘已从乾坤袋中取出无双剑,利落地站起身。他执剑而立,眼中含笑看着唐韵,似在等待什么。
唐韵会意一笑,执剑起身,与对面人比试起来。
桃林中,两道身影如蝶般翻飞,翠竹剑与无双剑不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人默契地控制着剑气,生怕毁坏这片桃林,可即便如此,微弱的剑气还是将桃花纷纷震落。
沈逸尘突然运起剑气,将纷落的花瓣尽数卷起,撒向对方。
唐韵望着一片片花瓣,从头顶上方纷纷扬扬飘落,不少花瓣落在他头顶、肩上。
他停下动作,直愣愣盯着对面人。
只见月光洒在对方身上,对方笑着看他,“好看。”
唐韵的心猛地漏跳一拍,手中的剑差点握不稳。
他深深看着对面人,恍惚间,他决心开口说些什么,却在犹豫的间隙,忽觉心魔劫发作。
无数缕阴魂的痛苦如潮水般涌来,那些残留的怨恨、不甘瞬间将他淹没。
他强装镇定,匆忙找了个借口:“逸尘等我,我去买些酒来……”话未说完,便匆匆瞬移离开。
他是以吸纳所有阴魂的阴气,也就是阴魂的痛苦来修练。此魔道每月必遭一次心魔劫。心魔劫发作时,无数缕阴魂残留在他体内那各种各样的痛苦涌上心头。
唐韵一口气瞬移到桃林深处,直到确定沈逸尘察觉不到他,才跌坐在地。他将剑放在身旁,闭目凝神,试图压制心魔。
可无形的痛苦却瞬间席卷全身,他面色发白,冷汗湿透衣衫。
好痛苦,好难受……
他的心性也开始受到这些痛苦的影响,心里又开始有另一个自己的声音,一直在对他说:
不值得,唐韵,你所做的一切都不值得。
没人念着你的好,所有人都盼着你去死。
对你不敬的,对你亲近之人不敬的,去恨,去杀了他们,去让所有人付出代价。
唐韵皱眉。
那个声音又说道:
去恨!
去杀了他们!
所有人都该死!
阴魂残留的各种各样的痛苦涌上心头,唐韵流下眼泪,他努力让自己心智坚定起来。
他对抗着心魔劫的痛苦,亦是对抗着被无限放大的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恶。
唐韵内心平静道:不,我从未这样想过。
那个声音又说道:
你从未这样想过吗?
你舍身救他们,月月忍受着比凌迟更甚的心魔劫,这一切,都是为了谁?明明是为了他们!可他们呢?对苏夫人不敬,咒你去死,咒鹤眠山庄所有人去死!
唐韵,值得吗?值得吗!
为何要做这些?
去恨他们,去杀光他们,让他们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
唐韵皱眉,攥紧了拳头,忍受着这无尽的痛苦。
他内心嗔怒道:够了,我从未这样想过。
继而他又颇有些无奈道:这些话,你已经说了六年,你看我可有哪次失控过?
那个声音被这话噎住:你……
愚蠢至极,你就好好受着这心魔劫吧。
那声音不再响起,可心魔劫带来的痛苦却丝毫未减。
心魔劫之痛,无形而深刻,虽无利刃穿心,却胜似遭受万剐千刀,让人痛不欲生。
唐韵闭目静坐,眼泪却源源不断地滑落。
好痛。
不知过了多久,心魔劫终于慢慢退去。
他浑身脱力,缓缓睁开眼,这时他才发现,沈逸尘竟一直站在他面前,担忧地看着他。
唐韵身体一僵,内心慌乱,忐忑地开口:“逸尘……”
沈逸尘没说话,眼中满是心疼。
唐韵下意识地擦去脸上的泪痕,强装镇定:“逸尘,我没事,只是心魔劫发作而已。”
沈逸尘蹲下身,看着他,“多久一次?”
唐韵如实回答:“每月一次。”
沈逸尘瞳孔微缩,难以置信,“所以,从你十七岁开始,到如今这六年,月月受此劫难?”
“为何我从不知?”他的语气中染上怒意。
唐韵不知如何回答,有些紧张地望着沈逸尘,不知为何,竟觉得有些心虚。
可这件事,本就不该让逸尘知道啊。
为何要让逸尘知道?
逸尘为何要生气?是在气他有所隐瞒吗?
他连忙解释,“逸尘,我不是故意隐瞒,只是觉得这件事我能应付,无需……”
“无需告知我?”沈逸尘皱眉,第一次打断他。
唐韵一愣,对方从未如此冷厉地对过他,他直直盯着对方,心里有些委屈和害怕,“逸尘……”
下一刻,沈逸尘倾身向前,他抱住唐韵的头,与他额头相抵。
唐韵睁大双眼。
金色道印与血红魔印相对,两股截然不同的气息碰撞在一起,激荡出细碎的灵力火花。
沈逸尘深吸一口气,运转体内功法,额间道印光芒大盛,只见一道冰蓝色流光缓缓从道印中流出。
那正是无双剑魂。
剑魂所过之处,空气仿佛都被割裂,发出细微的嗡鸣。
剥离剑魂的剧痛瞬间席卷沈逸尘全身,像是千万根钢针同时扎入经脉,又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在撕裂他的魂魄。
沈逸尘面色惨白,额角青筋暴起,汗珠顺着脸颊滑落。
剑魂触及魔印的那一刻,唐韵身体一颤。随着剑魂的缓缓没入,他体内的魔气察觉到纯净灵力的入侵,如同被激怒的凶兽,疯狂地涌动咆哮,势必将剑魂驱逐出去。
唐韵面容因痛苦而扭曲,喉间不断溢出压抑的闷哼,他的双手死死攥成拳。
沈逸尘紧咬牙关,强忍着剧痛,继续引导着剑魂流入唐韵体内。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得无比漫长。
沈逸尘的意识变得有些模糊,眼前阵阵发黑,可他依旧死撑着引导剑魂的最后融入。
无双剑魂与体内魔气进行着殊死搏斗,唐韵不断运转功法,试图压制魔气的反抗,配合着无双剑魂的融入。
不知过了多久,无双剑魂终于种入唐韵心间。
剑魂如同一座巍峨的山岳,镇压他体内躁动的魔气。
唐韵额间那道血红魔印消失,浑身散发的黑气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温润平和的气息。
那是,原本的唐韵的气息。
直到听见面前人轻笑一声,唐韵缓缓睁开双眼。
下一刻,面前人撞进他怀里。
他搂住昏过去的沈逸尘,看着怀中人面色苍白、虚弱不堪的模样,红了眼眶。
唐韵将沈逸尘轻轻放在地上。
他深深看着地上之人,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千言万语都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
他低头眼泪不停地流。
已至深夜,桃林在风里簌簌抖落几片嫩红花瓣,飘落在沈逸尘的白衣上。唐韵闭目静坐在沈逸尘身侧,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地上人起身的动静,他睁开眼。
“逸尘……”他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哽咽,“强行剥离剑魂,你会修为大减,剑劫缠身。”
沈逸尘坐起身,嘴角扯起一抹笑,看着他,“当作我送你的生辰礼如何?”
唐韵一怔。
今日是他的生辰吗?
他都不记得了……
“本来,是想送这个。”沈逸尘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白玉盒。
打开,盒子里有一只翠绿清透的竹节琉璃手镯。
“这手镯是我自己做的。”沈逸尘有些期待地看着对方,“喜欢吗?”
唐韵红着眼眶点头,他轻轻拿起镯子,指腹轻轻摩挲着镯身上的竹节、竹叶纹理,端详良久后,眸中绽出笑意,将手镯戴在左手上。
“听说这里桃花甚美,便想带你来看看。”沈逸尘说。
“没想到会让你听到那些话,更没想到会发生方才的事。”
“不过,阿韵,生辰快乐。”
唐韵含泪,深深看着面前人。
沈逸尘盯着他额间原本血红魔印的位置,如今,那里什么印记也没有了,“没了魔印也好,我不想让那些多嘴之人来议论你,你是什么样,无需他们来评判。”
继而,他又轻笑一个,“况且,阿韵这般好看,总是戴着幂篱多可惜。”
唐韵哽咽道:“逸尘,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
沈逸尘一怔,蜷了蜷指节,看着他,片刻后才开口:“因为我们是朋友。”
唐韵心空了一瞬。
“朋友?”
沈逸尘认真点头。
唐韵注视着对方,眼眶发酸。
原来只是朋友吗……
原来一直是他在自作多情?
片刻后,他流下眼泪,强颜欢笑道,“嗯,谢谢你,逸尘。”
“跟我还说这个。”沈逸尘笑着说。
为什么,心里好难受……
唐韵低着头,视线模糊,眼泪不停地流下。
唐韵,你太自作多情了。
朋友的关系,你想如何呢……
你在期盼着什么?你又想要什么?
唐韵擦去眼泪,强撑着抬头看着面前人。
“逸尘……我……”唐韵哽咽,“想喝些酒。”
“酒?”沈逸尘意外。
是,他想喝些酒。
想喝些酒……
唐韵流着泪点头。
沈逸尘轻笑一声,“今日如此高兴?”
唐韵点头。
“好,你在这里等我。”沈逸尘说完,御风而起。
沈逸尘一走,唐韵抱着自己,埋头痛哭起来。
为何……为何会如此难受……
朋友如何呢?朋友不好吗?
唐韵,你到底想要什么……
你如今是在干什么……
桃源村并无酒家,沈逸尘在空中辨明方向,朝着临近的镇子飞去。风呼啸着掠过他的衣袍,他目光空洞地俯瞰着地面。
沈逸尘,为何喜欢却不表明心意?
喜欢就说,不是很简单吗?
他紧攥着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片刻后,他自嘲般地轻笑一声。
可是,哪会有如此简单……
朋友的界限,可仅凭一句话就轻易跨越,可也能因为害怕而一生都无法跨越。
因为害怕跨越这条界限的代价,是失去。
有无数次想开口,却总担心他对自己的好,只是出于对朋友的喜欢,便不敢自作多情。
因为害怕再也回不去,总想着现在这样的关系也挺好,便不敢再往前一步。
他内心轻叹一声,满是无奈与酸涩。他调整了一下心绪,收敛了眼中的情绪,加快速度朝着镇子飞去。
小镇上,整条街道寂静无声,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唯有几盏未熄的灯笼在夜风里轻轻摇晃。沈逸尘落地后,施展冷焰术将街上屋檐角熄灭的灯笼全部点亮,照明了街道。
沈逸尘开始在街巷中瞬移穿梭,只片刻,便在街角处看到一家挂着酒旗的酒馆。
他快步上前,抬手叩响木门,敲门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起初,门内毫无动静,沈逸尘继续敲着。过了好一会儿,里面传来一个男子不耐烦的声音:“大半夜的,干什么的?”
“买酒。”沈逸尘声音清冷,不带一丝多余情绪。
紧接着,一个妇人带着惊恐的声音响起:“这个点谁来买酒,会不会是唐韵……不会是来杀我们的吧……”她声音越来越小,之后便没了动静。
沈逸尘眉头微皱,又敲了几下门,可依旧无人回应。他眸色一冷,手心灵力涌动,猛然一掌拍出。
“轰”的一声巨响,厚重的木门应声而碎。
屋内,掌柜夫妇满脸惊恐地抱在一起,缩在柜台后面。男人脸色惨白,手中还握着一根用来防身的木棍;妇人则用颤抖的手捂着嘴,眼中满是恐惧。
直到看见沈逸尘额间的金色道印,两人才长舒一口气,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掌柜连忙上前作揖行礼,脸上堆满歉意,“不知是仙师驾临,方才内人一时害怕,误以为是唐韵那魔头才不敢开门,还望仙师恕罪啊!”
沈逸尘面无表情地扫了这对凡人夫妇一眼,片刻后,语气冷淡地开口:“买酒。”
掌柜连忙点头哈腰,快步走到酒架前,给沈逸尘介绍各种酒。
沈逸尘目光在酒架上扫过,“桃花酿、竹叶青,各来一坛。”
他想着保不准阿韵什么时候又想喝酒,又改口道:“各来五坛。”
“再拿个精致些的酒壶,配上两个酒杯。”
掌柜夫妇手脚麻利地将酒坛、酒具打包好。
沈逸尘手一挥,将这些东西收入乾坤袋中。临走前,他从乾坤袋中取出一锭金子,“酒钱,也是门钱。”
转身走出几步后,他突然停下,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这笑容满面的掌柜夫妇。
“唐韵他……”
他想说一句很好,可看着面前毫不知情的两人,最终也只是轻叹一口气,没再说下去。他无奈地转身御风离去。
他只是庆幸,阿韵没同着一起来。
今日是阿韵生辰,他不愿再让阿韵听到那些话。
沈逸尘回到桃林,发现唐韵背靠着一颗桃树,在望月亮。唐韵身旁还有许多发光的冷焰蝶,一只只术法小蝴蝶虽然身上沾着黑气,却盘旋着照亮了这块地方。
见他来了以后,唐韵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略带些歉意地笑了一个,“抱歉逸尘,是我方才考虑不周,那么晚了,怎还会有酒卖。”
虽然他此时笑着,可沈逸尘却发现他眼眶通红,好似方才大哭过。
阿韵还在因为他强行剥离剑魂的事哭吗?
“有酒。”沈逸尘温柔说,“桃花酿和竹叶青,想喝哪个?”
唐韵意外地看着他,片刻后,轻笑道,“既然身在桃花林,那就喝应景的桃花酿吧。”
沈逸尘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坛桃花酿,一个酒壶和两只酒杯,放在地上。
在桃花盛开的林间,两人并肩而坐,喝酒赏月,中间放着一坛开封的桃花酿,周遭无数冷焰蝶翩翩起舞,闪烁着幽蓝的光芒。
唐韵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酒,突然开口,“逸尘,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日游历时的情景。”
沈逸尘一笑,拿起酒壶给杯中倒了些酒,“阿韵那时,很是拘谨,在我面前吃饭,话也不说,头也不抬。”说完,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唐韵眼含笑意,转头看着身旁人,“第一次见面时,逸尘也不愿吃这些凡尘食物,就坐在旁边干看着我吃。”
“如今,不仅日日与我同食,竟还饮起了酒。”唐韵调侃道,“这属实是大破戒。”
闻言,沈逸尘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既已破戒,那便不修无情道了。”沈逸尘笑着说,“与阿韵一起,悟有情道。”
唐韵听到“有情道”三字,微微一怔,随后低头笑起来。
片刻后,他眼中含泪,抬头望着身旁人:“逸尘,谢谢你。”
“谢谢你这么多年,一直陪着我。”
“无需谢我。”沈逸尘看着他。
“陪着你做这件事,亦是守护我心中的大道。”
唐韵眼底闪过一丝落寞,红着眼眶点头,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不过……阿韵既然一直说谢,那你究竟打算如何谢我?”沈逸尘想缓和气氛,故意打趣道。
唐韵深深看着他,缓缓开口,“逸尘,你想让我如何谢你?只要我唐韵能做到,我一定义不容辞。”
沈逸尘看着身旁人,蜷了蜷指节,片刻后,移开视线,玩笑道,“倒不如以身相许了。”
唐韵心跳漏了一拍,微微睁大眼睛,心跳声越来越快。
沈逸尘紧张地重新看向身旁人,见对方看着他一脸震惊的样子,他握紧了手中的酒杯,强壮镇定,笑着掩饰道,“逗你呢阿韵。”
闻言,唐韵垂下眼眸,落寞一笑,那笑容又夹杂着些无法言说的羞愧。
“我无需你答谢。”沈逸尘认真道,“我所做的一切,皆是自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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