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久一直望着沈逸尘的背影,直到对方背影彻底消失不见了,他才缓缓低下头。
他不舍分别,却也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他也该有自己的路要走。
之前他一心想要报答师父恩情,为师父报仇,可现在,师父不再需要他去报仇了,该死的人都死光了。
师父和沈仙师也离开了,他一个人又该去往何处?
去做什么?
他没有家人朋友,没有什么“为大道,为世人”的理想,细细想来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是他真正想去追逐的。
他觉得自己心里空了很大一块,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了下来。
为什么所有他喜欢的都离他而去了?
他从没有得到过自己想要的。
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待他好之人罢了。
都没有了,都离去了。
他眼里含着泪,苦涩地笑了一声。
到底什么时候才肯放过我?
为什么要一次次地这么针对我?这么捉弄我?
我到底有什么错……
到底有什么错……
他低头压抑呜咽。
他这次……是真的……有些站不起来了……
待他最好的两个人走了。
要不然,他也走了吧。
继续活着干什么呢?有什么好活的?活什么呢?
其实,活着真的很没意思。
他这条命也是真的不好。
他不想活着了……不想活着了……
他活着干什么……
活着干什么……
委屈、悲痛、不舍的情绪纷纷涌上心头,他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痛哭起来。
他要师父……
要沈仙师……
要和他们一起好好住在鹤眠山庄,一起看星星,一起看花海,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把师父和沈仙师还给他……
还给他……
他脊背剧烈地起伏着,手里死死攥着那枚天灵玉。
胃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手撑地,低头剧烈地干呕起来。酸水灼烧着喉咙,却什么也吐不出,只有混杂着泪水的涎水从嘴角滴落。
他就那样趴在那里,一边咳一边哭,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
再也见不到了……
再也没有了……
他奔溃又绝望地仰头嘶吼一声后,又嚎啕大哭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哭累了,整个人仿佛被抽去了灵魂,麻木地坐在地上,垂着眼眸,眼神空洞地看着地面。
他终于想起来,师父有师命。
让他去救万人。
可是……
他咬着牙,攥紧了手里的天灵玉。
可是师父……
他们总是骂您,对您不好。
徒儿不想去救……
可只过了片刻,他还是松开了紧紧攥着天灵玉的手。
不行,这是师父最后留给他的师命,他要好好听师父的话,他不能再惹师父生气。
天光渐明,他仰头望着那一望无际的天空,红着眼眶,悲凉地笑了一声。
天地何其广阔,装得下山川湖海、世间万物;天地又何其狭隘,竟容不下他小小的一个师父。
容不下他那么好的一个师父……
谢久低下头,凝视着手里的那块天灵玉,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洁白光滑的玉面。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缓缓站起身,紧握着那块玉。
他谢久不能被打倒。
他必须坚强起来!
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师父将世人放在心间,不该被他们一口一个魔头地唾骂着。
师父不该是这样一个结局!
师父不在了,可他谢久还活着!
他还能去改变!
他一定要为师父正名!
一定,要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谢久回了鹤眠山庄,可走到山门前时,他脚步一顿,突然想起了山门结界的事。
这五年他没下过山,这次下山也忘记跟师父提结界的事了。
如今,沈仙师也不在,他还能进去吗?
他抬起一只手在面前探路,缓缓往前走着。
直到踏上竹林石阶,他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能进来!
怎么回事?是师父吗?还是沈仙师?
他眼里蕴着温柔的笑,一步一步踏着石阶路,他抬头深深望着两旁的翠竹。
竹林依旧,可人却已不再。
上次来,他只有十三岁,一来就被师父的结界拦在山外,还是被沈仙师牵手带进去的。他没有修为,只能跟着沈仙师慢慢走这石阶路,还想不通为何沈仙师不直接御风上去,偏偏要累着自己,一步步走上去。
如今,他十八岁,不再被挡在山门前,可却只剩一个人孤独走这石阶。他如今修为已至地境,却也只想踏着这石阶慢慢走上山。
好像他并不是在走这石阶,只是在想念着什么人。
他进了庄,走在草地上,大黄狗突然跑过来,一把扑到他身上,“汪汪”叫了两声,尾巴摇个不停。
谢久笑着摸了摸它的头,他总算知道这大黄狗的身份了。
这是师父记忆里那只叫“阿黄”的狗。
谢久走去他们住的屋子,阿黄一直跟在他身后,他拨开墨色灵丝,推开屋门,走进去后坐在他睡觉的床榻上,手里还拿着那块天灵玉。
他仿佛还看得见师父趴在他床头睡觉,沈仙师隔着不远的距离闭目静坐。
他浅浅笑了一个。
他走去吃饭的屋子,一个人坐在桌前,仿佛还能看到沈仙师坐在他身旁陪他吃饭;还能记起师父附在他体内,细细品尝着沈仙师做的饭菜;还能看到他生辰时,沈仙师给他摆盘,师父站在一旁,偏头对他笑着,祝他生辰快乐。
他又走去后山花海,大黄狗依旧摇着尾巴,跟在身后陪着他。他一个人看着这漫山的彩色花海,想起师父总爱一边陪他散步,一边问他许多问题,问他:“阿久,魔道与正道有何分别?”“阿久,你若拥有了无人能及的力量,你会如何?”
他总是会告诉师父:“师父,魔道与正道并无分别,大道从来只在人心。”
“师父,我若拥有无人能及的力量,我会保护好自己和待自己好之人,还会……保护其他人。”
师父听后,总会眼里含着笑,欣慰地点头。
这一夜,他没回去睡觉,一直躺在草地上看着星星,手里握着那块天灵玉,阿黄也一直陪在他身旁。
他望着那漫天繁星的夜空,眼泪从眼尾滑落。
师父,阿久一定会听您的话,去好好救人。
阿久也一定会为您正名。
第二日清晨,他将天灵玉放进乾坤袋里,离开了鹤眠山庄。
救人前,他还要先去两个地方。
义水城外。
栖安庄内,一个穿着艳红襦裙的少年正在灶房里给所有人盛粥,所有背尸人拿了粥后走到外面喝起来。
“福生,今日这粥有些糊了。”龅牙不满,“你怎么回事儿啊?这么点事都做不好。”
福生没说话,只是拿了一碗粥后,一个人站在灶房内低头喝着。
一个少年凑过去在龅牙耳边悄悄问,“小猴爷,他今天是不是要跟你成亲啊。”
龅牙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猴子,发现他爹没注意这边后,嘴角扯起一抹邪笑,悄悄对他说:“我拿他玩呢,就他那样的破烂货,配跟我成亲?”
“不过他如今长得确实好看,玩一玩,懂不懂?”龅牙说完,又警告对方,“别告诉我爹,听到没,我就只是玩一玩。”
“怎么玩?”那人好奇。
“等会儿我和他一起出去背尸,然后……我把他带到客栈里去。”龅牙说着,喉结上下滚动。
话音刚落,一个黑衣身影落在屋檐上,谢久看到一群人正在喝粥,落地后朝他们缓缓走去。
龅牙看到来人,瞳孔骤缩,“谢久?”
“豹……豹爷?”有人结巴道。
蹲着的人都站了起来,所有人一脸震惊,张着嘴,看着他。
当初中了蛊毒逃出去后的谢久竟然没死,不仅没死,如今好端端活着回来,额间还多了一道血红魔印。
福生听到那两个字,微微一怔,立刻将手里的碗一放,从灶房里跑出来。
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人,他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些年压在他心里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下去了……
他定定望着谢久,眼眶有些泛红。
还活着,太好了。
谢久和他对视了一瞬,马上又移开了视线。
猴子看着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小豹子竟然活着回来了。”
“来报仇的吗?”
“解药给我。”谢久用命令的语气道。
猴子嗤笑一声,“不可能的。”
闻言,谢久没再跟他废话,只是冷冷问:“粥喝完了吗?”
猴子说:“喝完了。”
“喝完了,那就上路。”
话音刚落,天问剑飞出,穿透了猴子的心脏。猴子倒在地上,嘴里不停吐血,不久后毙命。
众人惊叫,害怕得不行。
下一刻,谢久又将目光投向龅牙,“解药呢?”
龅牙快要吓尿了,颤抖着声音说:“我不知道啊……我……我爹……我爹他没告诉我……”
谢久明了地点了点头,缓缓开口,“那你爹的意思……”
“是想你跟他一起上路。”
“不!”龅牙跪了下来,“别杀我……我去找找……”
“给你半柱香时间。”谢久冷漠地说,继而,他又盯着对方善意地提醒道,“别耍花样。”
龅牙连忙点头,然后跑去他爹屋子翻箱倒柜地找。
半柱香的时间过了,龅牙还没出来,正当谢久没耐心时,他满脸死色,流着泪从猴子房里走了出来。
“找……找不到……”龅牙站在房门口,看着谢久边哭边说。
谢久对他和善地笑了一个,“看来,你爹真的很爱你。”
龅牙扑通一声跪地,“别杀我,求求你了……”
谢久看着他,片刻后,开口问:“你中毒了吗?”
“没。”龅牙诚实道。
谢久嘴角勾起一抹笑,“很好。”
接着,谢久手中腾起黑气,将福生和龅牙两个人拉到自己面前,他坐于地上,双手快速结印,施展“移花接木”之术。
巨大的法阵,将三人笼罩其中。
福生和龅牙身上开始散发出黑气,各自的五脏六腑和骨血经脉脱离身体,纷纷朝对方涌去。
不知过了多久,谢久终于将两人的血肉交换完成。
两人皆痛得晕倒在地。
其他人都看傻了,愣在原地,眼睛瞪得像铜铃。
谢久起身,将福生抱起来,御风而去。
他将福生带到义水城内一家客栈,将他安置在床上,从袖中取出乾坤袋,留下三锭金子和一张纸条后离去。
纸条上写着:毒已除,日后珍重。
阳光照进谢家屋内,头发白了大半的谢家娘子正坐在屋内编竹篓,自从谢二狗死了以后,她一个人养活不了那么多人,没过多久便将两个女儿都嫁了出去,如今家里只剩她和谢贵两个人。
“考得上,我下次一定考得上!”谢贵捧着书,疯疯癫癫地在谢家娘子身边转悠,“我有这个命!我是当大官的命!”
“还没考上呢?”谢久走进屋内。
闻言,谢家娘子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红了眼眶。
谢久看着如今疯癫的谢贵,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嘲讽,“你不是当官的命吗?”
“你笑话我?”谢贵已经不认识对方是谁,他拿那本书指着谢久,皱眉怒道,“等我当官了好好教训你!”
“我好害怕啊。”谢久看着他,“你最好快些,不然……”
谢久沉着声,一字一句道,“我就要教训你了。”
“竟敢对本官不敬!”谢贵将手中那本书朝谢久砸过去。
砸过去的书沾着黑气凝滞在半空,下一刻,书朝着谢贵狠狠砸过去。
谢贵捂着头吃痛叫了一声,紧接着,身体不受控制地瞬移至谢久面前,他只感觉脖子被人使劲掐住,呼吸不上来,他想反抗四肢却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方狠狠掐着他的脖子。
“小五!”谢家娘子想上前劝阻,刚站起来却被谢久固定在原地动弹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谢久掐死了谢贵。
谢久将死了的谢贵狠狠甩在一边,然后向谢家娘子走去,他解开了对方身上的禁锢,站在她面前,冷冷看着她。
“小五,你……”谢家娘子满眼惊恐地看着面前额间一道血红魔印的谢久,跌坐在地上,流着泪哭道,“你终究是入魔了……”
谢久没再和她争论什么,只是扔了三锭金子给她后,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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