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
数日暴雨,黄龙渊的河水早已超出了警戒水位,浑浊的浪涛一次次撞击着脆弱的堤坝。终于,堤坝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洪水如黄龙般咆哮着冲出,瞬间吞噬了沿岸的村镇。
官员百姓们手挽手站在水中,用草垛、沙袋、石块拼命抵挡,可依旧难以抵抗那如黄龙般奔袭而来的洪水。房屋被冲毁,农田被淹没,绝望的哭喊声、呼救声被哗哗的水声吞没,不少人被卷进洪流,再也没能浮出水面,可滚滚洪水依旧不停。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破开雨幕,御风而至。
谢久玄袍翻飞立在洪峰前,手中天问剑骤然出鞘,寒光一闪,对着洪水猛地向上一挥。那如巨龙般奔腾的洪水被着一道排山倒海的强劲剑气带着冲上天。
下一刻,谢久瞬间幻化出无数个分身,每个分身都手持长剑,朝着那冲天水柱齐齐挥剑。剑气纵横交错,将水柱劈成无数细密的雨幕,洋洋洒洒地洒落世间。
接着又有更多分身化作一道道黑影,穿梭在洪水中,将挣扎的凡人一个个救起。只见那些人身上沾着黑气,身体不受控制地上升,悬浮在半空。谢久的分身操控着他们,将他们安置到远处更高的山坡上。
谢久不停对着黄龙般的洪水,挥起一道道剑气,将水引流上天,而后劈开水柱。
可缺口仍在涌水,他望着持续上涨的水位微微蹙眉。
他瞥向西北方。
隔壁镇的老河口早已干涸,河床深阔,若是能凿开一条通路引流……
忽然,一道金色身影,御风而至,那少年嘴角噙着一抹笑,“我来助你!”
那少年操控无数灵丝顺着洪峰逆流而上,灵丝在水中舒展如游蛇,一路探向黄龙渊的源头。
坚韧的灵丝织成了一张巨网,精准覆住了堤坝缺口。下一刻,灵丝网飞速收缩至针尖般细密,将奔涌的洪水死死堵住。
缺口已经被堵住,可依旧有滚滚洪水在路上奔流。
那少年挥起手中装饰华贵的白玉剑,剑身上镶嵌的宝石在雨幕中闪着微光。他对着还在奔流的洪水向上一挥,又一道粗壮的水柱冲天而起,接着,他指尖灵力流转,冲天而起的水柱在半空炸开,无数水滴落下。
还有洪水在流,谢久用天问剑朝下一挥,剑气猛扎进地面,砖石泥土瞬间崩裂四溅。谢久顺着通往老河口的路径,加快了劈渠速度,剑气将土石劈向两侧,开辟的裂缝如长蛇般一路延伸,终于与老河口的干涸河床贯通。
那少年朝地面望了望,下一刻,一道金色剑气顺着地面划开条短沟,刚好连向远处一片低洼。
洪水顺着谢久开的新渠奔涌而去,在干涸的河床上冲出一道新的水道,加上那少年岔路分流,水面肉眼可见地降了下去。
水位稳稳回了警戒线,沿岸村镇总算保住了。
被淹村镇里的水位也以看得见的速度下降,终于露出了村镇的屋顶。
谢久终于放下心来,可低头望去,眼下已是一片洪水肆虐后的狼藉。
倒塌的房屋、漂浮的尸体、浑浊的积水,触目惊心。
雨还在下,被他安置在高处山上的人不计其数,每个人开始散发出黑气,都被他御风带去了隔壁安全的芙原城。
谢久将众人稳稳放在芙原城城门前。
雨中,百姓们惊魂未定,抬头看向浑身未湿的谢久,看到他额间的血红魔印,顿时吓得后退了几步,脸上满是恐惧。可转念一想,方才是他在洪水中救了大家,又忍不住生出感激之情。
一时间,众人脸上皆是又害怕又感激的复杂神色,谁也没敢先开口。
“多谢仙师。”一位穿着湿透长衫的书生模样男子首先开口,并向谢久拘礼。
一个小女孩可能是被方才的大洪水吓怕了,如今还没缓过劲来,可她却也依旧哭着对谢久说,“谢谢……仙师哥哥。”
谢久看着她脏兮兮的小脸,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反应过来,连忙跟着道谢,一时间,“多谢仙师”的声音此起彼伏。
接着那书生又微微侧身,对着另一边拘礼,“多谢仙师。”
谢久转头看过去,方才那金衣少年走到他身旁站定,先是对他眨眼笑了一个,然后又稍有些委屈地开口,“一起救水,走了怎么不叫我?”
这人身上也未沾半点雨水,模样生得极好,一头墨发被嵌着珍珠的金色发冠束成高马尾。一袭白金配色的衣袍,金色占了大半,衣摆处绣着精致的云纹和瑞兽图案,针脚细密,一看便知价值不菲。连手中的佩剑,都装饰得华贵无比。
总之,此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句话:我很贵,很有钱。
谢久的目光落在他腰间戴着一块白玉令牌上,上面刻着一个“曦”字。
太曦宫弟子?
太曦宫的人都穿着一身白,像这样招摇过市的,他还真是第一次见。
“我好看吗?”那少年笑着问他,只是这并非询问语气,那语气中充满了自信。
谢久无言以对,移开了视线,看着那群百姓。
“各位先在此处安身吧。”谢久说。
接着,他想到大家身上都没钱,便从袖中取出乾坤袋,刚掏出几锭金子,手就被身旁人按了下去。
“不用。”那少年对他说,接着那少年看向众人,“此处既是芙原城,各位直接去我裴府领钱吧。”
雨中,众人震惊。
“裴府?你是裴家公子?”
“你就是抓阄抓到镜子的那个裴公子!”
“是呀。”下一刻,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铜镜,笑眯眯地对着大家摇了摇铜镜。
人群中不少人笑出了声,差点被洪水带走生命的恐惧终于消散了一些。
谢久好像回想起什么,片刻后眼神复杂地看着身旁人。
竟是他?
都那么大了。
他都二十八了,这少年如今应是……十七岁。
怎么和他一样高?
吃得那么好?
裴晏清注意到他的目光,立马躲开视线,故作娇羞道:“这么直直盯着人家,人家会误会的。”
谢久收回目光,移向别处,没接他的话。
那位书生又上前一步,对着谢久恭敬地问道,“敢问这位仙师,尊姓大名?”
“谢久,你们口中的天煞孤星。”
“我师父是唐韵,我奉师命救人。”
此话一出,刚刚还窃窃私语的人群顿时鸦雀无声。片刻后,不知是谁先低呼了一声,人群中又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声比刚才更甚。
“他就是谢久……”
“原来传言是真的……天煞孤星认唐韵做师父了,双星果然相互吸引了。”
“天煞孤星听唐韵的话来救人?”
“这唐韵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啊……”
“他就算现在救人了,可他也是天煞孤星啊……天煞孤星注定要入魔杀人嗜血的……”
……
这十年谢久依旧像他师父一样,吸纳阴魂,为阴魂报仇,他杀了不少人,每杀一个人,他都会留下一封书信,上面写着那人犯下的罪孽,最后还会附上两句话:
谢久,你们口中的天煞孤星。
我师父是唐韵,我奉师命救人。
除此以外,他还在不少城里买下了药铺,药铺外立着牌子写着:免费治病。刚开始没人敢来他医馆,都说魔修的医馆“不要钱,但要命。”
可自从一个得了重病的乞丐,实在走投无路去了他的医馆后,他贴心为乞丐看病、煎药,没过多久,那乞丐病真的好了。病好时,那乞丐向他道谢,他竟给了乞丐一锭银子。
起初那乞丐不敢收银子,可谢久却说:“不是白收,你看我这医馆一个人也没有,你去帮我宣传宣传,拉些人来。”
“你若不收的话,我就请别人了。”
这话一出,乞丐立马拿走了银子,这天上掉银子的好事怎么能落到别人头上。
没过多久,许多乞丐都来了,谢久免费给他们治病,然后给他们每人一锭银子,让他们继续宣传。
慢慢的,许多贫苦人家的人,犹犹豫豫地找上门来,谢久依旧笑脸相迎,给他们治病抓药,病好时依旧给他们每人一锭银子,让他们帮忙宣传。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人来找他治病。他便开始在医馆门口立着牌子写着两句话:
谢久,你们口中的天煞孤星。
我师父是唐韵,我奉师命救人。
除此之外,他还专门找到每个城镇那些说书人,给他们银子,和善地笑着交代他们:“以后要说唐韵是好人。”
“真相是唐韵为救人修魔道,他所杀之人皆是身负血债的该死之人,仙门众人明知真相,却因想谋得他家族“移花接木”之术、因伪善正道不耻魔道、忌惮魔道,联合陷害他,害他背负骂名、家破人亡。”
这时,有些说书人就会害怕地弱弱问一句:“既是为救人,那为何他一定要修魔道?修正道不可以救人吗?”
谢久就会被这话噎住,因为他不知该不该告诉世人阴魂一事。
这一直是他内心纠结的。
其实他知道,只要告知世人阴魂一事,师父便可轻易洗刷冤屈。
可是……师父被如此诬蔑,都未曾告知世人真相,他该告知吗?
这么久以来,修士都未曾告知过世人阴魂一事。
若是他告知,会发生什么后果?
世人若是知道这世间还有他们看不见的东西,知道晚上很有可能会被那些看不见的阴魂附身,暴毙而亡。
他们恐怕会人人自危,日日夜夜担惊受怕吧。
该告诉他们吗……
可最后谢久还是没想清楚,只是回了他一句:“正道魔道并未分别,大道从来只在人心。”
那些说书人,点了点头,接过银子。
谢久又补充道:“说得好,下个月还有。”
说书人一笑,“好嘞。”
谢久看着面前交头接耳的众人,告知他们身份后,也没管他们,直接走了。
可裴晏清却跟了上去,“诶,等等我呀。”
谢久瞥了一眼身旁人,没说话。
裴晏清满眼新奇地打量着身旁人。
此人就是天煞孤星啊。
模样长得还挺好看的。
虽然比他裴晏清还差了些。
但也是上乘了。
他可不信什么“双星”之论,也不信什么唐韵是大魔头的言论。
他裴晏清此生只有一个崇拜的对象,那就是沈逸尘。
当初天劫之下,沈逸尘一句“万剑归宗”孤身闯入吞噬漩涡之中,对抗天道,击退天劫,让天道看到了我人族修士的意志。
听到这段故事时,他裴晏清就发誓定要努力学习剑道,他也定要像沈前辈一样,成为一个敢于对抗天道的剑修。
他一心想认沈前辈做师父,跟他学习剑道,可他七岁那年,太曦宫竟向天下告知沈前辈的死讯。
他当时不信那么厉害的沈前辈会死。入了太曦宫后,终于有一次,他得见兰宫主,他问兰宫主沈前辈是不是没死,哪知兰宫主却告诉他:“逸尘确实已死,是我亲手化了他的尸身。”
他询问死因,兰宫主只是哀伤地告诉他:“自杀。”
他询问为何自杀,兰宫主没再告诉他了,只是缓缓开口:“人死已是事实,又何必再探究原因呢。”
寒山寺一战,他听闻是各掌门得到消息说唐韵根本没死,才追杀过去,没想到那一夜,所有人都死于沈前辈的剑下。
因此,除了紫云台,其他各仙门如今都换了新的掌门人。
失去掌门的仙门无数,却也只有少部分仙门叫嚣着要讨伐沈前辈,直到兰宫主向天下宣告沈前辈的死讯,这一切才就此终结。
他原以为太曦宫弟子会因二宫主的死不待见沈前辈,没想到,太曦宫众弟子相较于二宫主的死,竟更悲痛沈前辈的死。
他也是这么想的,二宫主没了还能再换一个,可沈前辈没了,谁还能代替他成为剑修心中的指引?
沈前辈不在了,他便想拜兰宫主为师,可兰宫主却婉拒了他:“小晏清,我已不再收徒,若是想学剑道,不妨去找叶子,他跟着逸尘学过剑,也很厉害。”
二宫主死了以后,叶子成了太曦宫新的二宫主。
没办法,他只能去认叶子为师父。
虽然遗憾没有沈前辈的教导,但他明白,修行之道终究是在个人的悟性与努力。
他听闻沈前辈总爱跟唐韵在一起,那唐韵就绝对不会是魔头,沈前辈相信的人,一定是好人。
如今又碰见了唐韵的徒弟,这徒弟一直为师父正名,那这徒弟肯定也是好人。
就算是“天煞孤星”又怎样?
他只信“人定胜天”。
先跟着谢久,方才看他那能变出无数分身的招数甚是厉害。听说“双星”都有先天灵体,还想找机会和他比试比试,看看他究竟有多厉害。
裴晏清转过身来,面对着谢久,边倒退边笑着问:“我们去哪儿呀?”
谢久停了下来,盯着面前人嬉皮笑脸的人,警告道:“别跟着我。”
下一刻,他御风而去。
哪知裴晏清依旧跟了上来,在他身旁说:“别呀,相逢即是有缘,交个朋友嘛。”
“我该叫你什么呢?”裴晏清自顾自地说,“嗯……阿久?”
听到那两个字,谢久瞬间停在半空。
裴晏清不明所以,“怎……”
话还没说完,对方一道凌厉剑气袭来。
裴晏清立马拔剑一挥,两波剑气消散。接着,他只见对方阴沉着脸道:“滚。”
裴晏清心道:机会来了。
下一刻,他朝对方挥去一剑后,两人打了起来。
谢久瞬间变幻出无数分身围住了裴晏清,个个身着黑衣,面容冷峻,手中天问剑泛着森然寒光。
裴晏清扯唇一笑,“好玩。”
话音刚落,四周的分身一齐动身。无数道黑色身影携着凌厉的剑气扑来,剑风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带着刺骨的寒意压向他。
就在所有剑气即将罩下的瞬间,裴晏清周身骤然腾起耀眼的金色剑意。
涌动的金色气流,将他整个人护在其中。
剑意流转间,带着坚定不移的锋锐与决绝。
那些最先袭过来的那些分身长剑刚碰到剑意屏障,便被震得嗡鸣作响,剑势顿滞。
“破。”裴晏清低喝一声,周身剑意突然暴涨,如同一圈金色的冲击波,将近身的分身震得身形摇晃。
趁着这刹那的空隙,他瞬移朝着谢久那道一直站在原地不动的真身攻去。
途经之处,分身们纷纷挥剑阻拦,他手中无忧剑瞬间幻化出无数剑身,与那些分身挥来的剑气对抗,无数波剑气纷纷消散。
不过瞬息之间,裴晏清已冲到谢久真身面前,无忧剑带着破空之声,直指对方心口。
眼看剑尖就要刺破对方衣料,裴晏清猛地收住了势。
无忧剑稳稳停在离谢久心口方寸之地,裴晏清漾起一抹自信的笑,“我赢了。”
话音刚落,眼前的“谢久”身形忽然化作一缕黑气,消散在空气中。
几乎是同时,一道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忽视锋芒的剑气,悄无声息地从背后袭来,轻轻落在裴晏清背上。
那力道不算重,只是将他往前推得踉跄了半步。
“是吗?”
谢久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冰冷中带着一丝嘲弄。
裴晏清眉头一蹙,脑子里“嗡”的一声。
不是吧……还带这么玩的?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猛地转身,目光急切地往后望去。
只见谢久就站在他对面不远处,右手执着长剑指向他,一袭黑衣在风雨中翻飞,衣摆勾勒出流畅的腰线,那张脸没有表情,线条冷硬,那双看向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不屑。
那一刻,裴晏清的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那张好看的冷脸,那份不屑的眼神,都像淬了火的钩子,一下下挠在他心上。
他只觉得面前这人……
真是诱人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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