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野是第二天清晨回到齿轮屋的。
他左臂缠着从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条，上面渗着暗红的血，脸上沾着沙尘和干涸的血迹，走路一瘸一拐——右腿在坠落时被碎石划开了一道长口子。但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半块从桥边捡到的、刻着火种标记的金属片。
“沈野！”林砚正在屋外给齿轮上油，看到他的瞬间，手里的油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冲过去扶住他。
沈野的身体很烫，显然是伤口发炎引起的发烧。他靠在林砚怀里，呼吸滚烫而急促，声音低哑：“齿轮……拿到了吗？”
“拿到了。”林砚的声音发颤，扶着他往屋里走，“你先躺下，我给你处理伤口。”
疯老头不知去哪了，屋里只有他们两人。林砚把沈野扶到唯一的木板床上，转身去翻找急救包——那是他从老头屋里找到的，里面有几瓶消毒水和绷带，还有一小瓶抗生素药片，像是老陈留下的。
“先处理腿上的伤。”林砚蹲下身，小心翼翼地解开沈野的裤腿。伤口很深，边缘的皮肉翻卷着，沾着沙砾和血痂，看得他心口发紧。
他倒了些消毒水在布上，刚碰到伤口，沈野就猛地抽了一下，眉头死死皱起，却没吭声。
“忍一下。”林砚的声音放得极轻，指尖微微发抖。他用布一点一点擦拭伤口周围的沙砾，动作慢得像在进行什么仪式。消毒水渗进伤口，发出“滋滋”的声响，沈野的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嘴唇咬得发白。
林砚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突然伸出手，轻轻按住他放在床沿的手。沈野的手很烫，掌心全是汗，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疼就说出来。”林砚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的手背，那里有层厚厚的茧子，“这里没人笑话你。”
沈野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抽回手，只是闭着眼，声音闷哑：“没事。”
但林砚能感觉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指尖相触的瞬间，林砚的温度像细流，悄悄淌进沈野紧绷的神经里。
处理完腿上的伤，林砚又去看他的左臂。子弹虽然没留在肉里，但伤口周围已经红肿发炎。他剪开布条，用镊子夹着棉球清理伤口，动作比刚才更轻。
“子弹是改装过的，上面有倒刺。”林砚看着伤口里残留的细小金属碎片，“可能会有点疼。”
沈野没说话，只是睁开眼，看着他。晨光透过齿轮屋的缝隙照进来，落在林砚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阴影，他的侧脸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沈野突然觉得，后背和腿上的疼好像都减轻了些。
林砚清理完碎片，撒上消炎粉，正要缠绷带，沈野突然开口：“后背……也麻烦你了。”
他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林砚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
沈野趴在床上，后背的旧伤因为发烧又开始隐隐作痛。林砚坐在床边，解开之前包扎的布条，看到那道蜈蚣般的疤痕在红肿中更显狰狞，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蘸了点温水，用棉球轻轻擦拭疤痕周围的皮肤，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易碎的瓷器。沈野的身体很烫，皮肤下的血管突突地跳，林砚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呼吸——一开始很急促，后来渐渐平稳下来，像是放松了警惕。
“这里……”林砚的指尖不小心碰到疤痕的边缘，沈野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林砚立刻收回手，“抱歉，弄疼你了？”
“没有。”沈野的声音闷闷的，埋在枕头里，“继续。”
林砚重新拿起棉球，这次他的动作更轻了。他的指尖偶尔会擦过沈野的皮肤，带着微凉的湿意，沈野的后背会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却没有再躲开。
指尖擦过疤痕时的微颤，是两个灵魂在试探中靠近的证明。
处理完所有伤口，林砚喂沈野吃了抗生素药片，又给他盖了件捡来的旧大衣。沈野因为发烧，意识有些模糊，嘴里偶尔会嘟囔几句，像是在说梦话。
“……别碰那个箱子……”
“……搭档……快跑……”
林砚坐在床边，看着他烧得发红的脸颊，伸手想帮他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指尖刚碰到他的皮肤，沈野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别离开……”沈野的眼睛没睁开，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个无助的孩子，“别像他们一样……”
林砚的心猛地一软。他反握住沈野的手，轻声道：“我不走。”
沈野似乎听懂了，攥着他手腕的力气渐渐松了些，却没完全放开。林砚就保持着这个姿势，坐在床边，看着窗外转动的齿轮，听着沈野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不知不觉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等林砚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齿轮屋被篝火照亮，疯老头不知何时回来了，正坐在火堆旁摆弄齿轮。沈野已经醒了，靠在床头，正看着他，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
“你醒了。”沈野的声音还有点哑，但气色好了很多。
林砚这才发现，自己的头靠在沈野的腿上，身上还盖着那件旧大衣。他猛地坐起来，脸颊有点发烫：“抱歉，我不小心睡着了。”
沈野没说话，只是把大衣往他身上拉了拉：“晚上冷。”
篝火噼里啪啦地烧着，映得两人的脸都暖暖的。疯老头突然开口：“核心齿轮要和他背上的齿轮共鸣，才能破解屏障。”他指了指沈野，“需要……体温。”
“体温？”林砚和沈野同时看向他。
“嗯。”老头点头，把两个齿轮放在火堆旁，“火种的齿轮认主，只有持有者的体温达到一定温度，才能启动共鸣。就像……两个人靠得够近，心跳才能同步。”
林砚看着沈野，沈野也看着他，两人的目光在火光中相遇，又迅速移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微妙的尴尬。
接下来的几天，沈野的伤渐渐好转。两人按照老头的指点，开始尝试让齿轮共鸣。
方法很简单：林砚拿着核心齿轮，贴近沈野后背的疤痕处，两人保持着极近的距离，直到齿轮发出轻微的嗡鸣。
第一次尝试时，林砚的手背几乎贴在沈野的皮肤上，能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体温和心跳。沈野的身体很僵硬，后背的肌肉都绷紧了。
“放松点。”林砚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带着温热的呼吸。
沈野深吸一口气，努力放松身体。齿轮渐渐开始发热，发出细微的嗡鸣，沈野的后背传来一阵轻微的刺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苏醒了。
“有反应了！”林砚的声音里带着兴奋。
就在这时，齿轮的嗡鸣突然变大，一股热浪从齿轮处传来，沈野没站稳，往前踉跄了一下，林砚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他的腰。
沈野的后背紧紧贴在林砚的胸口，两人的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交织在一起，快得像要跳出来。齿轮的嗡鸣渐渐平息，两人却都没动，呼吸交缠在彼此的颈间。
“好了……”沈野的声音有点哑，率先拉开距离，耳朵尖红得像要滴血。
林砚也松开手，低着头，不敢看他，手心却还残留着环住他腰时的触感——紧实的肌肉，隔着薄薄的衣服，带着滚烫的温度。
晚上，林砚帮沈野换药时，发现他后背的疤痕边缘，竟然隐隐透出淡淡的金光——是齿轮共鸣的效果。
“这是……”林砚惊讶地看着那抹金光。
“老头说，这是齿轮启动的征兆。”沈野趴在床上，声音很平静，“过几天，就能去水塔了。”
林砚的指尖轻轻拂过那抹金光，那里的皮肤比别处更烫一些。沈野的身体微微一颤，却没躲开。
“沈野，”林砚突然开口，“等找到核心，揭开真相，你想做什么？”
沈野沉默了很久，才低声道：“不知道。或许……离开赤砂。”
“那我跟你一起走。”林砚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
沈野猛地回头看他，眼睛在火光中亮得惊人。林砚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
沈野看着他，突然笑了。那是林砚第一次见他笑，不是冷笑，也不是嘲讽，而是像冰雪融化般的温柔，在火光中一闪而过，却让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
“好。”沈野说。
篝火渐渐熄灭，齿轮屋在夜色中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两人躺在木板床上，中间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却都没睡着。
林砚能听到沈野平稳的呼吸声，像晚风拂过沙地。他知道，再过几天，他们就要去闯水塔——那座赤砂城最危险的地方。但他一点也不怕，因为身边有这个人。
而沈野睁着眼，看着屋顶转动的齿轮，后背似乎还残留着林砚指尖的温度。他想，或许离开赤砂之后，真的可以找个有阳光、没有沙子的地方，像林砚说的那样，好好活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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