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谢扶昕将楚云深和染沉寻来,要同他们一起去善春堂。
他曾经也算是善春堂的常客。
自杜惟章从医后,谢扶昕的祖父谢微便同他成了好友。
谢扶昕并不常年待在京城,他十几年的光阴里有大半是在各地度过的,算是跟着他爹娘四处漂流。
知道杜惟章收了个很会做饭的徒弟后,他们每次回京,谢扶昕就会被爹娘带着去蹭饭。
谢微起先并不反对,他觉得自己孙儿和陆无忧般配的很,若是结个亲家也很好,结果被混账儿子竭力阻拦,然后气得无人问津的离家出走了。
为了不损家风,他们每次去吃饭都会带些菜去,当然,最重要的是他们每次回京都会带些轻易买不到的药材。
谢扶昕的娘名唤乾昭月,说是行走江湖的大侠,与谢吟风相识于赌坊。
谢扶昕如何也想不明白,这俩人怎么能不学无术到如此意气相投。
罢了,不提这两个人了,他们现下还不知道上哪儿找乐子去了。
这次他们是坐马车去的,因为谢扶昕不太想走路,仅管他的腿已经痊愈了。他按旧例,也带了些菜上,当然都是秋叶去挑的。
“杜爷爷。”谢扶昕一下马车就看见杜惟章在晒太阳便唤道。
杜惟章此时醒着,听了这声忙坐起来循声望过去。
看清来人后,他笑着站起来,“是小渊回来了啊,快进屋快进屋。”
“哎,这就来。”谢扶昕向堂里走去。
楚云深和染沉刚下车,所以杜惟章没看见他们。
染沉皱了皱眉,“他……他们……也认得?”
“应是故人。”楚云深答了一句。
“诶?你们是一起的?”杜惟章看着三人问道。
“嗯,新认识的朋友。”谢扶昕答道。
楚云深则颔首以示同意,只有染沉还没想通为什么。
“哦,都认识啊,那就好那就好。”杜惟章捋着长须也点了点头,“小渊,怎么不见你爹娘?”
“他们去岁就离京了,还未回来。”谢扶昕道。
“小渊没和他们一起?”杜惟章又问道。
“没有。”谢扶昕回道。
“拜见王妃。”正是刚过来的陆无忧。
“陆哥哥不必多礼。”谢扶昕道。
“王妃?”杜惟章也和染沉一样茫然了起来。
“师父,阿渊去岁便嫁入秦王府了,正是如今的秦王妃。”陆无忧解释道。
“哦。”杜惟章有些恍惚,原来时间过的这样快,那时向他讨糖的小孩儿如今已是王妃了,难怪,难怪是自己来的。
刚见楚云深时他倒没这样的感慨,多年不见的人肯定是有变化的,而年年相见的人,却意识不到那些微末的变化,只有在某一天,才会突然发现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而人也早不复当年。
“怎么没和秦王一起?”杜惟章勉强适应了谢扶昕的新身份。
“他可是个忙人,抽不出空来。”谢扶昕道。
“对了,陆哥哥,这次还是老规矩,又该麻烦你了。”谢扶昕又看向陆无忧道。
“无妨无妨,我这就去准备,等着。”陆无忧摆了摆手笑道,然后便去了后厨,而秋叶也已经将带来的菜送了过去。
“你这孩子,还杵着作什么?你师父都知道坐下。”谢扶昕望着愣在一旁的染沉道。
“你……”染沉回过神来,想问些什么,但又问不出。
“嗯?”谢扶昕看着他等候下文。
“没、没什么。”染沉摇了摇头然后寻了个椅子安分的坐下。
“阿翁又出去了,不然肯定带你去见见的。”谢扶昕向楚云深道。
“竟是不曾见过吗?”杜惟章问道。
“杜爷爷此言何意?”谢扶昕亦问道。
“许是见过,年岁太远,记不太清了。”楚云深道。
“是了,想来当是见过。”杜惟章点了点头。
“行吧,见过就更好了。”谢扶昕心道。
“杜爷爷知道阿翁又往哪座山里去了吗?”谢扶昕问道。
“我们前月在玉庐分别的,我老了走不动了,他倒还有一身的劲儿,又往西去了。”杜惟章道,“你们再早些来,我还没回来呢,哈哈。”
“哪里,杜爷爷这样好的身体,自然是长命百岁的。”谢扶昕道。
“哈哈哈,好孩子,”杜惟章笑道,“爷爷不求长命百岁,这个年纪也够了。”
“杜爷爷去玉庐不会又是阿翁拉上的吧?”谢扶昕问道。
“哈哈哈,是喽是喽,”杜惟章捋着须点头笑道。“我跑不动了才回来的,不然啊,还是想同他们一起再往西去的。”
“那你们可曾遇上些好玩儿的事?”谢扶昕道。
“好玩儿的事啊,爷爷想想。”杜惟章回忆着,“是有些,爷爷讲给你听啊。”
“嗯。”
“我们几个在去玉庐的路上,途径一片林子时,突然跑出来了些山匪,也不知道他们图什么,老头子也要打劫。”
“竟然没带家丁护院吗?”
“从来没遇上这样的情形,只有个马夫。不过也巧,他们正搜马车时,忽然来了个小丫头,看起来跟小渊差不多年纪。这丫头不怕生,打扮的像个男娃娃,背着一把刀,来了就跟山匪打了起来。那山匪有十来人,他们一齐围了过去,却也不能敌。”
“竟有这般人物?那后来呢,她送你们出去了?”
“送了送了,小丫头仗义的很,把我们带出了林子。”
“然后就走了?可曾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好像不曾,这丫头心肠是热的,就是不肯说话,出了林子一段路后就走了,倒也是个奇人。”
“嗯。”谢扶昕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哎呀,爷爷,那你们往后出门可得小心些啊。”在一旁默不作声的染沉忽然开口道。
“哈哈哈,好孩子,别怕。那玉庐我们从前也是常去的,山匪什么的也只遇到了那一次。”杜惟章笑道。
“嗯,想来是从别处来的。”谢扶昕道。
三个人又聊了起来,而楚云深只有在问他时才答上一两句。
陆无忧也没让他们久等,三四个话题过后,午膳便准备好了。
“这才叫做‘佳肴’啊。”谢扶昕看着熟悉的满桌菜心道,王府里的膳食虽尽是山珍,但却不合他口味,看来他爹娘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
这一次,染沉也借着谢扶昕的掩护,悄悄多吃了些,于是谢扶昕在他心中的评分又高了一点点。
两日后,慕容憬下朝回府后便去找了谢扶昕。
“回来了。”谢扶昕正在看书,听见慕容憬的愈来愈近的脚步声,头也未抬一下。
“嗯。”慕容憬应了一声,并在他身边坐下。“燕南王慕容亭起兵谋反,我已向父皇请命了,明日便出发。”
谢扶昕缓缓将书放下,“你刚刚是说燕南王谋反?”
“是。”
“燕南王不是屡立军功的'战神’吗?”
“是。”
“那他为何要谋反?”
“不知。”慕容憬摇了摇头。
燕南王慕容亭的父亲是楚王慕容骁,楚王是当今圣上的亲皇叔,身经大小战事三百余场,捐躯于边关。慕容亭承父亲遗愿,自请戍守边关,二十年来击退外族数万余人,收复失地,拓大齐彊土,连垂髫稚子都知道“齐有燕南,盛世犹长;齐有燕南,天下维安。”
燕南王恪尽职守多年,怎么会突然发难,要起兵谋反呢?这其中必有蹊跷。
“那……我也可以去?”谢扶昕问道。
“嗯。”慕容憬点了点头。
“你这次又是用的什么理由?”谢扶昕问道。
“我同父皇说,此去不知是否有归,你不愿同我久别,生死肯随,父皇便同意了。”慕容憬唇角微微牵动了一下,快得像是谢扶昕的一个错觉。
慕容憬确实笑了,一个无奈的笑。
“嗯,说得挺好,不愿久别,生死肯随,很简单嘛。”谢扶昕耸了耸肩,“你该再加几句,我们谢家人可都是很忠贞的,不止值这八个字的。”
“是我词穷,愿闻教诲。”慕容憬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谢扶昕见不得他这一副乖顺模样,忍不住想要逗弄,他拿起一旁的团扇,用扇面轻轻抵上慕容憬下颔,让他同自己平视,“王爷,你最近……乖了很多嘛,哪位高人调教的?”
慕容憬被他这一举动惊住,心跳漏了一拍。那一双干净的琉璃眸子就在他咫尺之处,想避也避不开。
他若闭上眼或是看向别处便是心虚无疑了,所以,他不能。
慕容憬掩在袖里的手快将指骨摁断了,才换来这一时风平浪静。
他就这样坦荡的望进谢扶昕的眸子里,没有掺杂一分一毫的绮念。
“我素来独行,阿渊与我同道,便算是至交了,既是至交,岂有冷落之理。”慕容憬轻轻推开团扇,波澜不惊道。
“王爷觉得与我是至交?那为何从前不觉得?”谢扶昕紧紧盯着慕容憬,不肯放过他面上的任何表情。
“从前是我怠慢,阿渊若有不满之处,任凭差遣。”慕容憬道,面上未露半分痕迹。
“任凭差遣?这话我都听了八百遍了,王爷这是吃准了我提不出什么要求?”谢扶昕问道,眼里满是狡黠的笑意,眉头上却又演出几分委屈来。
“岂敢。”慕容憬伸出手指尖抵在谢扶昕眉梢,将他微皱的眉抚平,“阿渊既不肯信,心也是可以剖出来的。”慕容憬顺着他的戏走下去。
“你……”谢扶昕欲语又休,被他这意料之外的举动惊到,但他不能自乱阵脚,于是又想出个更妙的计策来,他顺势抓住慕容憬的手,让他的手心隔着面纱贴在自己面颊上,“王爷从前,可没这般疼过我,如今是终于回心转意了?”
“阿渊莫怪,这些时日特向轻雪请教过,从前不懂风月,错负良人,罪皆在我,往后,必悉数补回。”慕容憬抽出自己的手,反去抓住谢扶昕的手。
“罢了罢了,没个意思。”谢扶昕盯着慕容憬看了会儿,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悻悻的摆了摆扇子,从容的将手抽出,“既然明日便要起程,王爷便去准备吧,不必在此浪费时间了。”
“好。”慕容憬起身离开,没有任何异样。
谢扶昕望了眼他的背影,将手边一杯茶一饮而尽。
真是奇了,难道是我心术不正?还是这美人计不好使?说好的英雄难过美人关呢?是我不够好看还是这个秦王不是英雄?他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谢扶昕觉得慕容憬的心思一定是世上最难猜的了,毕竟这个人太会逢场作戏了,他到底是怎么长成这样的。
谢扶昕将方才那只手看了几遍,然后在衣上擦了两下,上次……也是这只手。他真是找罪受,差点要溺死在这位秦王溢出来的深情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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