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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明情愫

第三十二章:明情愫

崔鸾被拘禁已成事实,具体是几年后突发恶疾还是十几年不出现在人前,全看彭左珰处置。

上锁的主院向来安静的过分,今个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你来干什么,我这用不着你假好心。”崔鸾轻嗤,坐在秋千上甚是寂寥。

易环来此是彩灯求情,边取衣物边说:“你家彩灯说你夏季害热,做了贴身的丝绸夏衣,求我给你送来,还请我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彩灯被遣送回崔家,心还丢在崔鸾身上,如今的主院,仆婢该有的都不缺,不过都不姓崔而已。

易环想着她如今处境困难,宽慰的开口:“现在仅是初夏,冰鉴和瓷枕你要是想用我去说一声,不过要注意别着凉……”

“你很得意吧?”

易环止了话,有点后悔与她多说了。

崔鸾前些天受了寒刚好,声音还未完全恢复,“我如此,你又如此,一朝天差地别,喜从天降阿,环姨娘。”

“若我爱他,早就与你争得斗破血流。若我爱他,必不会让自己轻贱到给人当妾才能相守的地步。”

崔鸾愣神于她的这番话,反应过来不屑道:“好听话谁不会说。”

易环不在意她的尖刺,笑了笑没说话。

日久见人心,往后崔鸾不会主动寻事,易环乐得两个人没有牵连。

“若是还有人拜托,可能我来,可能别人,可能要你多厌恶一段时间了。你想知道王七的消息吗?”

崔鸾咽下追问,驳道:“关我什么事。”

易环坐在石凳上面对着她,自顾的说道:“他一双膝盖跪废了,彭左珰才松了口,留了他一命,往后过的大概会困难。”

王七靠的就是手上功夫吃饭,如今双腿废了难以行走,吃住自然也成问题。

“说这些干什么,我与他无关。”

他们的事,易环听说过一些,爱得起很得起,单论感情方面,易环敬佩崔鸾,若非身份作弄,她们无冤无仇

作为局外人,也唏嘘于他们现在的境地,若能做点什么让他们知道对方的消息,为了成全两个心爱而从没说出口的有情人,易环愿意当中间这个牵头人。

和朝览纡淋过的雨,她深切的体会过,也尝试着为别人撑伞。

“除了彩灯,还有一个人请我带话,说,那天,他绑住你,要向你道歉……”

“我不听!”崔鸾急声打断她。易环噤声,另外说:“等你什么时候想听了,可以叫我,或许,这是他最后对你说的话了。”

院中又回到了死一般的寂静,崔鸾想到那天马车上,王七捆了她不假,用的却是手帮她,她的一对牙齿还咬了他,就在他右边胸膛上,距离凸起红豆有一个指腹的间隔。

白日的街上,蒋同周毫不掩饰看热闹,“本殿瞧着,这彭都尉头上不止一顶绿帽呢,哈哈。”

“不知哪里得罪了殿下?”

“还是太蠢,这都不知道。”

彭左珰叉手躬身,低眉顺眼下的眼眸肃重冷厉,语气尽是恭敬:“臣家事脏乱,污了殿下双耳,臣愚钝,还请殿下明示。”

“本殿姑且给你指条明路。”

彭左珰配合他的拿腔作调,又说:“愿闻其详。”

蒋同周双手负后,觑着他表现道:“诩卫中郎将一职,巡警守卫长安城,彭都尉有意向高升吗?”

是高升还是逼他站队?先抑后揽,蒋同周是怎么觉得他会眼巴巴地乐意?

“殿下费心了,不过臣去年刚归京,建树平平,朝堂之中尚无微臣调任的预兆。”

蒋同周上前一步,欲将话说的更分明,压低声音道:“你个人走的再远终究有限,都尉今载而立,一朝皇权更迭,又有几个正当年华,不如寻个擎天的靠山,走得牢。”

彭左珰适时的表露出被皇子看重拉入阵营的喜悦,声音激动回道:“谢殿下赏识,臣定守好城中内外,不负所托。”

“嘿。”

蒋同周就知道此事能成,转了转玉骨扇,谈及男女之事来,“寿真还惦记着你,虽然都尉新妇自比红杏,不过没关系,你和寿真喝喝酒谈谈心,也就过去了。”

“不敢叨扰公主。”

珍王以为他投鼠忌器,挂着贱笑道:“寿真虽然多情但也专一,若你点头,这一过程中必不会有第三者,都尉大可放心。”

“殿下想得周到,臣领教。”

两人一唱一附,相谈甚是融洽,蒋青慈率着一众府兵自城外归来,自是看见了穿金缀玉的蒋同周。

“珍王。”

“哟,皇兄治洪回来了。一路可顺畅?”

“臣折冲都尉彭左珰见过殿下。”

扫过并排站立的二人,蒋青慈对彭左珰此人略有印象,底层士兵出身,爬到阵边大将的位置,本事是有,不过草莽秉性,擅围节度府不重阶级,这样的人可用,但他向来不屑用如此刁蛮的手下。

蒋青慈坐在马上,簇新的锦袍干干净净,像是郊游而归,哪像去了什么多雨冲毁的庄稼地。

“涝河沿途村县都已安置好,本宫业已顺利。”

为国储君,凡是利国利民之事亲历亲为事小,重要的是事情做完了,亲民的名声是谁的。

蒋青慈只露了个面说了几句热血的话,受灾后的村民连呼千岁。想到群民纷纷下跪的场景,他轻视又自负,愚民而已。

彭左珰抬起了脸,安静的在一旁站着。

蒋青慈想起哥舒尔来京时的述言,侧脸敲打道:“彭都尉,为人臣的,还是以勤政练兵不懈怠为主要,将心里的那些钻营狗苟尽数摒弃,做个身有本事内心单一的忠臣。”

“殿下教训的是。”彭左珰又一拱手,沉声道:“臣受教。”

“后日设宴,你们二人可到?”

等蒋同周说完之后,彭左珰才跟着道:“臣一定到场。”

没想到宴上还有哥舒尔。

彭左珰带着易环进门,先拜访了蒋氏兄弟俩,后找了个较远的桌案,与相识之人时不时寒暄几句。

“原来是彭将军,哦不,如今是彭都尉,在下还未祝都尉新婚,想必这位就是夫人了吧?”

面前时端着酒杯,满脸笑容的哥舒尔。

不少人听说过俩人矛盾,皆好奇的看过来,彭左珰淡定斟酒,轻叮一声坐着碰杯。

彭左珰展笑,“节度使说笑了,这是家里的下妻,夫人前些时日生了场寒,您的祝福我一定带到。”

哥舒尔了解这些汉人,下妻是抬举,全凭主子恩宠,真正重要的在府上。

不重要才好办,正好以报他荣州之辱。

“原来是都尉的爱妾,美人软玉在怀,都尉艳福满盈阿。”

彭左珰不悦地放下酒杯,语气不变道:“听闻节度使在妓馆打底待半月,果真是壮年阿,一点都看不出憔悴。”

“哈哈,都尉不知,那段时间宛若人间仙境,妙不可言呐。”

哥舒尔招来从妓馆赎身的青青,说明来意道:“在下听闻官员间有互换爱妾的美举,不知在下和彭都尉能不能续写一段美谈呢?”

“节度使若想带些去剑南道,本都尉陪节度使去青楼妓馆选,环肥燕瘦,应有尽有。”

哥舒尔哈哈长笑,脸上浓密的胡须亦随之振动,挥手拒绝道:“无需劳累都尉,在下宴后便走,我带走你的,青青,随你处置哈哈。”

彭左珰还要再拒,蒋同周负手而来,敲打着他道:“都尉阿,皇兄看着呢,节度使既已开了口,你就当送他个践行礼物,女人嘛,本殿再送你。”

两君明里暗里的偏好,彭左珰越是审度,越说不出反驳的话。

“…殿下既已开口,臣自无二话。节度使若看得上眼,尽管取之。”

“远去荣州艰苦,有妙人处处相伴也不煎熬。多谢都尉了,都尉大度。”

哥舒尔笑着拱手,伸手作邀请状:“小娘子,跟在下来。”

“在下”?哪里学的谦称不伦不类的。

易环站起身,从右边桌案出来,沉默的跟在哥舒尔后面。

彭左珰微低着头,膝盖上的手无意识的收紧,有过一瞬间,他想要易环叫住他,求他别抛弃她。

易环从头至尾留给他的话,只有起身的一声哼笑,似自讽似嘲笑。

回去的马车,彭左珰自斟自饮,越安静,心里弥漫的烦闷就越甚。

长二迎他,对于他带回来的青青不知他想如何:“主子,这人要如何?”

另外,长二停了几秒等着,一起参宴的环姨娘怎地没出现?

“你看着安排,弄远点。”

第二道一快两慢的更声落地,彭左珰缓缓睁开眼,心里的情绪被彻底看透,易环被要走更多的不是被羞辱的不甘,而是害怕易环这个人永远的离开他。

心动,也是情起,一次次的偏爱原谅,原来是他不知不觉在爱她。

“长二,出禁令,城内所有人随我去追哥舒尔。”

什么大事竟要调暗中的三十人?长二想得多,提醒道:“主子,尚在宵禁,街上有巡街府兵。”

“你去请金吾卫喝些酒。”彭左珰扔去一张令牌,向外走的步子很急,语气也很急:“牵马来!”

马蹄声争先恐后赶到时,哥舒尔上任的队伍四零八落,羽箭扎进车框,被砍伤的仆从低声吃痛。

揪着哥舒尔起身,彭左珰问:“人呢?”

“彭都尉,那贱妾可是你亲口送给在下的,怎么,都尉后悔了?”

泛着冷气的长剑架在脖颈上,彭左珰控制着力道见了血,却不伤及要害。

“人在哪?”彭左珰又出言打断:“节度使想好了再说,我既然能在荣州如此待你,现在前后无人,你说你这颗人头还留得住吗?”

临死的危机感再次出现,哥舒尔瞬间收起了硬气,颤着回:“她跑了,匪贼砍杀时候趁乱跑了。”

“向哪边跑了?”

“那边!就是那边。”

贱妾两个字犹在耳畔,彭左珰收了剑一把将人踹翻,下令道:“去找人。”

顺着哥舒尔指的方向过去,一路的开阔大道在座直山前截止。

彭左珰当即下马,高声命令道:“所有人,横列搜山。”

山体很大,一天一夜下来,彭左珰出钱买了不少人力来搜山,从大道至山脚下的路,还没发现半个人影。

“主子,这里有血迹。”

绿叶上有几滴干涸的血,单用肉眼也看不出是人血还是动物血。

“顺着找。”一定能找到。

血迹消失的尽头,是一堆啃食的只剩碎肉的骨架,上空盘旋着细如蚂蚁的黑虫。

彭左珰眉头露出担忧,这林子里有食肉动物?若阿环真的在,岂不是有危险。

“加快速度,继续搜。”

三天不止休的搜寻下来,几十号人已是精疲力尽,彭左珰提着剑走在最前面,镇定又沉默。

“郎君,这里发现了一个珍珠。”

沾了土的晶莹珍珠被他捏在手上,确定是易环发簪上的珠花。

不确认这是挑开的第几个山洞,彭左珰本不带有希望的扫过,却在看清里面蹲着的人倏的回头。

“阿环?”

洞内又潮又热,易环听到声响,手中用来防身的动物脊骨悄然松开。

彭左珰舒了口气,在看到她的那刻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阿环,是我,是我来了。”

易环平静的望去,并不激动在此时绝境再遇他。

彭左珰急步走去,单膝跪地低着身子去抱她,口中安慰道:“阿环,我接你回家了。”

相较于她的安静,彭左珰宁愿她说些怨怼的话来指责他做的错事。

易环伸出胳膊抵开他的靠近,忍不住嫌恶道:“是你把我送给别人,现在说这话,真虚伪。”

“阿环,我……”

彭左珰手背上滴上几滴血,面前是她不断渗血的小臂,他来不及解释,关切地说:“你受伤了?胳膊怎么回事?别动,我瞧瞧。”

揭开布条,伤口看着像是牙印,胳膊小臂内侧有个血洞。

彭左珰猜想出一两种可能,又联想到山里的动物尸体,不可置信又心疼的唤她:“阿环……”

如他所料,易环一开始也过不去吃生肉吃尸体那关,只能咬自己的胳膊,后来怕不是饿死而是疼死失血过多而死,她也就忍下了,都快死了什么都吃的下。

不过眼前这张担忧关怀的脸还是令她作呕。

“装。”

彭左珰不再耽搁,横抱起虚弱的易环大跨步走出去。

一行人找个郎中上了药才启程,回程的马背上,彭左珰摸了摸她的额头,又用额头抵上感受温度,低声说:“不烫了,也没有发热,那就好。”

彭左珰胸膛贴着她的后背,低头亲了下她耳后,喝了药的女娘正睡得沉,安安静静的睡在他怀中。

骏马走得很慢,让他私心的想这样也很好。

彭左珰脑中思绪飞奔,这样的一个女娘,他怎么会动心?

可若不是易环,若没有这几年的恩怨纠缠,他也不会动心,胸腔里的一颗心装满了易环,拥着她,令他有种失而复得的喘息。

如今想通,还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感觉,心里很清明。

彭左珰知足的环抱住易环的腰,愉悦的闭了下眼。

阿环,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分别,我不会再放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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