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秦文娟感知到了室内室外温度的极大差异。她赶紧烧了一壶热水，兑了点凉白开倒在杯子里，感知到温度适宜后才递给夏倩倩。不至于烫到无法入嘴，但也十分暖和。
“喝点热水，刚才在外面冻坏了吧。”
夏倩倩先是摇头，然后懂事地开口，“秦阿姨您喝吧，刚才外面那么冷您还陪着我吹风，真是对不起。”
秦文娟摆手，态度强硬地将杯子塞进她手中，“你喝这杯，水这么多不用谦让。而且，没什么对不起的。”
她转身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水，两人都坐在沙发上捧着杯子，热气袅袅升起，一室安静，氛围却不同于河边。
夏倩倩喝一口看她一眼，忍不住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脸颊。秦阿姨脸都被吹红了，她肯定也一样。
好一会儿，她继续开口，郑重道，“对不起秦阿姨，我给您添麻烦了。”
“这叫什么麻烦，小意思。”秦文娟摆手，示意她别放在心上，“反正我现在放假没事干，有大把的时间。你要是不高兴了千万不要一个人憋着，尽管和我说，我带你一起出去玩，散散心。”
夏倩倩低垂下眼眸，“不用，这太麻烦您了。”
“真的不麻烦。”秦文娟很郑重地解释，“我不是在说客套话，真的。昨天，我和你说过我的情况。”
夏倩倩回忆起来了，忍不住抬头看向她。
“我一个人住，女儿也……看到你，我真的就像看到自己的女儿一样。”她的声音逐渐哽咽，“是不是在我没注意到的地方，晓晓也很痛苦，身边没有一个人陪伴，没有人拉她一把，她就一直待在痛苦的角落里，什么希望都没有。这几个月里我一直都在想，是不是如果当初我多理解她一点，多陪她一点，结果就完全不同？”
夏倩倩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秦文娟只继续诉说，“虽然有人告诉我，晓晓的离开是因为疾病。告诉我，我不应该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可是，我清楚地明白，我就是有错，我就是一个不称职的妈妈。”
“是，疾病是原因，她爸爸和其他人的所作所为也是原因。因果因果，很多因夹杂在一起，共同导致了那个果，我不否认。但是我总是在后悔，如果当时晓晓说难受的时候我能多陪陪她，带她去医院的时候能多听听医生的话，认真对待晓晓生病的事实。而不是掩耳盗铃，和其他人一样，认为不说孩子有病她就能好，一切痛苦都是因为她自己想不开、矫情，整天窝在家里……”
秦文娟没办法继续说下去，她沉默了一下才继续道，“当初晓晓站在楼顶上时，如果我能找到她或者只是打一通电话。单纯问问她在哪里，问问她是不是难受，需不需要妈妈陪她。会不会，结果就变得完全不一样。”
“然后她现在就会在我身边，也许还会生我气，也许还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窗帘紧闭，屋子里十分昏暗，东西到处乱扔，脏到让人无法下脚。她抗拒去学校，整天什么事都不做，就是躺在床上。一会儿玩手机，一会儿用小刀割自己的手腕。然后等我下班，就会没收再藏起来。接着她就总是会用各种方式再找到钱，买很多把小刀，找到其他伤害自己的办法。”
“她会很讨厌我，讨厌所有人，她会很痛苦，我也很痛苦。”
秦文娟一直控制的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下来，声音带着哭意，“可是我愿意这样，愿意彼此互相折磨，至少晓晓还活着，至少我还有机会弥补自己犯的错，有机会成为一名合格的妈妈。”
“秦阿姨，秦阿姨。”夏倩倩被她语气中的伤感感染到，忍不住随着她一起落泪。可语言苍白无力，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一位痛苦的妈妈，只能扑在她怀里，两人一起哭泣着。
这方小小的世界充斥着无数悲苦，无言地诉说着曾经过客的痛楚，也有无法挽回之人的后悔自责，更是有旁听者的感同身受。
这一切都与窗外的灯火通明、喧嚣热闹不同，再大的痛苦也只存在于这空荡荡的家中。
月光照常挥洒在人间，朝阳也如常从东边升起。世界，不会仅仅因为个别人的痛苦而改变，无情又无意。
可这情、意原本就不是它们的本意。
*
那天过后，两人陷入平静的生活。
夏倩倩已经被奶茶店老板辞退，虽然她一再保证自己不会影响上班，老板还是多结算了些工资后便直接删掉了联系方式。
秦文娟也按照往年过年的习惯各种准备，不同的是身边没有了曾经的家人，多了一位年轻的“朋友”。
“赶紧吃，吃完咱们今天的任务就是大扫除，把一切不好的东西都扫走。”秦文娟给夏倩倩夹了一筷子菜，说道。
“唔，秦阿姨，咱们今天打扫是不是有点晚了啊，都二十八了。按照我们老家的说法，是该发面了。”
秦文娟点头，“我们也有这种说法，是不是有一首儿歌还是顺口溜来着。”
夏倩倩率先开口，“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喝几天，滴沥啦啦二十三。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
秦文娟也加入进来，两人异口同声，“二十五磨豆腐，二十六煮煮肉。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玩一宿。
“我们还有最后一句，大年初一扭一扭。”夏倩倩补充道。
两人视线相对，还算默契。
“不过我家有我家的习惯。”秦文娟解释，“我们现在人少，没必要按照习俗样样准备。今天大扫除，就把一年的晦气都留在过去。然后等大年初一咱们再擦一遍，迎来的就全是好运了。”
“好的秦阿姨，那咱们吃完饭就打扫。”夏倩倩也觉得很有道理，点头赞同。
于是，吃完饭后，两人就戴好口罩，拿齐装备，准备开始在房间中奋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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