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陈贺咨醒时,李渔鹤已准备好了一切。他端着一盆刚接好的温水走到陈贺咨边,拿起毛巾给他洗漱。陈贺咨一动也不动,坐在床上,眼睛还没睁开,任由李渔鹤摆布。
李渔鹤动作轻柔,擦脸的布条在陈贺咨脸上划过,温水在他脸上感受温热,却好似稍纵即逝,捉摸不透。
洗漱后,陈贺咨像位阴柔女子般坐在梳妆台前,“来,给小爷我梳梳头。”
李渔鹤应声,放下盆和毛巾,将手上的水在衣角摸净。微微泛红的指尖穿梭在那人的发丝中,手上的动作轻柔,好像怕弄疼了眼前人。
柔顺的发丝被轻轻挽起,在脑后挽成一个团再用簪子轻轻一挽,头发便算是梳好了。
陈贺咨呆呆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就是你给小爷我梳的头吗?狗啃的都比你这好看。”
李渔鹤仍保持镇定的神态,“但是狗不会梳头,”他微微一笑,“你也不会。”
陈贺咨强压住心中的怒火,气愤仅在脸上停留一秒,便硬生生压下去。
“不会说话就闭嘴。”
早饭后,陈贺咨坐在案板前,冲着站在两旁的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把杜东海带来。
杜东海进到堂里,脸上没有一丝忏悔。陈贺咨笑了笑,“怎么,还不招啊?”杜东海低着头,尽量不去与他对视。
旁边的侍卫有些看不下去,狠狠的踹了他一脚。“我们主子问你话呢,别在这里装哑巴。”
杜东海这才抬起头,偏头凝视着李渔鹤。良久才转过头来盯着陈贺咨,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我只是想一命偿一命,怎么了?向来听政府办公清明,没想到连这个都不知道。”
陈贺咨皱眉,“你的意思是,他们家也曾经这样对你的家人?”
“正是如此。”
“愿闻其详。”
事情要从两年前的那场旱灾说起……
两年前的清安县突发蝗灾,上百亩的稻田都被啃食一光,颗粒无收。杜东海家原本有些存粮,寻思着恰好能靠这些存粮养活母亲和自己。但他那一点的存粮也并不够吃多久。两人的生活靠着那小半缸的米苟且存活。生活过得也是拮据的很,杜东海每天只能上山挖些野菜,有时米根本都舍不得吃,留给母亲,杜东海自己只能啃啃野菜。这样算着那少半缸的米,或许也能凑合到明年播种。
可事情偏偏就是在这里发生了转机,宫于吉家也是穷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来他们家讨粮吃。杜东海不肯,那人便趁着半夜来他们家打晕了他的母亲,将粮强制偷走。
后来杜东海的母亲因失血过多去世了,因为家中实在没钱没粮,也无法给母亲置办丧事,事后便草草的埋在了后山的一棵树下面。杜东海当时事办完丧事昏昏沉沉的回到家中,望着空荡的家里。哭的差点也随他母亲去了。
家中无粮,杜东海饿了几个日之后只能在大街上乞讨流浪,被一个人救了之后才勉强活到现在。两人的仇便也一直结到现在。
正好前几日宫于吉上山为母亲采草药时,意外失足,跌落深山,他便趁着这个空档去他家里,意图将他母亲杀害。报案是纯纯为了诈一笔丧葬费。好报答当初那个救了他的人。
“那你这个说法,宫于吉也确实是忒不地道了。”陈贺咨听罢,叹息道,“但是你的做法也并不理智。虽然本着一命偿一命的原则,但是事前他家并未报案,也不能确定你所说的真假,只能先按故意杀人来给你判下案子,不过我可以给你申请缓刑。”
杜东海低下头闷闷的应了一声,便被左右侍卫带了出去。临出去前他狠狠的瞪了一眼李渔鹤,李渔鹤偏过头去不看他。
深夜,牢里的杜东海突然性情大变,吵着要见陈贺咨,狱管没有办法,只好派人把陈贺咨从睡梦中硬生生拉起来。陈贺咨满脸不愿地揉着眼睛,骂道:“就该让这个傻逼早点死,大半夜发什么疯!”但他还是跟着出了门,李渔鹤在后面跟着。
到了狱里,陈贺咨忽而感到一阵凉风,猛的打了一个寒颤。李渔鹤不知从哪变出一个毛毯来给他披上。
“这里冷,别感冒了。”
杜东海冷笑一声,“呵,假关心。”随即像变脸似的笑着看向陈贺咨,“陈大人,你可要小心一点啊,你身边的那个人,可是狠毒得很呢。”
李渔鹤脸上的表情僵住了,他急忙转头看向陈贺咨,只见他眉头紧皱,问道:“你说这话有什么证据吗?诬陷我的人,你可要知道后果。”
“证据啊……”还没等杜东海说完就被李渔鹤打断。“爷,你别听他瞎说,这人之前能骗你一次,现在就能再骗你第二次。”说罢,冷冷的看向杜东海,“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东西。”
陈贺咨的眉头锁的更紧了。他不知道杜东海的话到底该不该信,也纠结于身旁这人是否正如他所说的那般不堪。但最后还是咬了咬牙,说:“我们走,别理他。”
李渔鹤松了一口气。
回房后,陈贺咨半卧在床上。他瞥了一眼在一旁神色有些紧张的李渔鹤,心中五味杂陈。他有些后悔没有听杜东海的说辞,或许从他的嘴里还能了解出不一样的李渔鹤。眼前之人真的值得自己那么信任吗?
陈贺咨陷入了犹豫。
一连好几天,陈贺咨都没有李渔鹤有过多近距离的交流。陈贺咨的心中一直放不下那件事,就那么一直搁着,像块心结一样堵在里面。郁闷,后悔,怀疑。
这个时候后院的槐花已经开的很盛了,安婆婆站在树下吩咐几个小孩儿帮忙打槐花。陈贺咨走到后院,看了一眼开的正盛的槐树。
“这花是何时开的?小爷我竟忙忘了。”
李渔鹤垂眸,“我也不知道,大概已经开了许久了吧。”
“这槐花闻着好香啊,我记得我姐出嫁前也会在每年的这个时候给我做槐花糕的。”说完他又摇了摇头,“可我姐要给她的如意郎君做了。”
李渔鹤不知什么时候去跟安婆婆要了一小枝槐花,他像宝贝一样捧在手里,来到陈贺咨面前,想给他别到耳边。可陈贺咨却往旁边躲了躲。长长的眼睫毛垂了下来,眼中染着些许的忧伤。
“走吧,先回去。”陈贺咨转身,逃似的离开了。李渔鹤愣住了,悬空的手停住,站在原地迟迟缓不过神来。
“也不知道这家伙发什么疯。”李渔鹤狠狠掴了黑衣人一耳光,“我现在就想弄死他。”
黑衣人被这阵无名火吓得有点发抖,低下头弱弱的说,“可是爷,你打我干什么?”
“你有意见吗?”
“没有没有没有。”
李渔鹤发恨地咬着牙,“去,跟杜东海说一声。违反了约定,他一家都活不成了。”见黑衣人愣在原地,他撇了一眼黑衣人:“怎么?你是想替他说情,还是想替他死。”
黑衣人不敢抬头,“没有,我……我这就去。”随即转身,却又被李渔鹤叫住。
“小心点,被发现了我又脱不了干系。而且,你懂的。”
黑衣人身子颤了颤,点头,“知道了……一定小心。”
“再安排个人,我要给他演出戏。”李渔鹤嘴角上扬,满面邪恶,他是李渔鹤,但在此时,都像一个没有仁义的杀人魔。没有人敢违背他的命令。而他进入陈府,接近陈贺咨,也不过是他这个奥斯卡金影帝扮猪吃老虎的戏码罢了。
毕竟他要的不区区是那几条人命,那个陈府,更是那皇子所拿着的高高在上的皇位。
阵阵夏风起,吹起蝉鸣,吹落槐花,吹亮黎明。高槐上架着新生的太阳,李渔鹤也知道,一旦天亮,自己也不再是那个肆意的杀人魔了。必须为了那个宏伟大梦继续变成曲人膝下的李渔鹤。
安清又是一夜无眠。她只记得前几日的梦里,苏更生一改平日里的满脸鲜血,而是衣着整齐,眼含热泪地望着安清。她深情款款,只是沉默着,眼神却好似已经道出了千言万语。
“苏更生,你又来怪我了吗?”
苏更生从嘴角扯出一抹笑,眼泪却随之落下,“安清,我从未怪过你。”
“那你每次来我的梦里,为何全然是在责怪?”
苏更生沉默片刻,“不会了。”
“你这次来要干什么?”
“求你办事。”
安清有些疑惑,“什么事?”
苏更生用衣袖摸干眼角的泪水,“就是当年我的死,我希望你能让他们还我一个公道。”
“你的意思是?”
苏更生伸手抚上安清的面颊,仔细地抚摸着那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当年的事,我不怪你,但你帮我托话给陈贺咨,让他重审案件,还我一个公道。”
“好,我答应你。”
两人坐下面对面,像昔日一般笑着,聊着,仿佛他们从未分离那三十几年。安清已经老了,但苏更生还是那副二十多岁的模样。她笑望着她,她仿佛是之前的她,她又仿佛是之后的她。
安清躺在床上,手里轻抚着那玉佩,那是当年苏更生给她的。她攒了一年的钱,送给她这只玉佩时,也是夏天。不知道为什么,人总是会在夏天恋爱,在夏天相遇。
手中的玉佩陡然被握紧,安清也觉得,该还苏更生一个公道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