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大婶儿知道齐虹这人不安分，但还是回去喊：“毛毛眼他爹！出事儿了！快出来。”
这一嗓子把迷茫中的众人喊醒了。
清早薄雾冥冥，村北头死了个人的消息登时像风吹柳絮般漫天飞散。
周遭邻里瞬间沸腾，风平浪静几百年的魏家村终于出了个天大的热闹，一时间穿鞋的穿鞋，套衣服的套衣服，刚想做饭的婆子们拎着菜刀就跑到于萱草家的院子附近。
眨眼的功夫，于萱草回头一瞅，院子外已经挤满了人，连魏东都来了。
齐虹一屁股坐在于家院子里的空地上，哭天喊地：“这人跟我们家可没关系，我亲眼看见了，这人死在你家后院了！”
于萱草有些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
“死人了？”
“妈呀，不能是于萱草杀的吧，她心狠，可什么都能干出来。”
“但这齐家的向来心眼坏，指不定是自己背地里干啥了，把锅往人家于家头上叩......”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
魏家村人户不多，算上外姓人才三十多户，但每户人丁多，七七八八算下来都有二百多人。
文凤霞听见声，从屋里颤颤巍巍地往外走，于萱草将锅里的粥端出一碗递给她，把文凤霞哄着回了屋，后者只能扒在窗户旁偷听。
“啪”一声锅盖扣下去，她终于腾出手来参与这个天大的热闹。
少女抱着双臂，微微侧头斜眼瞧过去：“呦，人死哪儿了？”
一听这话，齐虹一骨碌坐起来，“就在你家后院儿！”
于萱草“呸”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叉着腰道：“你血口喷人！我们家院子屁大点地方，昨晚睡前还没看见我家后院有人呢，肯定是你把人搬过来的。”
说完，她转向众人直接道：“你们没看着她那手上有血啊？说不定是她和她家男人把人宰了赖我们头上了。”
齐虹像个应激的母鸡，一时间结巴道：“你你你你......说谁杀人呢？！”
“我说你！”于萱草硬气地回嘴。
“你！”齐虹气急，“反正这人死你们家了，就归你们管！”
说罢，她拉着于萱草就往后院走。
看热闹的一群人也立马跟上去。
这一瞧了不得，泥地里确实躺了个男人，浑身是血，一张谪仙玉面，身形高大，身着彩绫流光蜀锦衫，腰间玉饰香囊一应齐全，右手持剑，双目紧闭呈昏睡状。
跟过来的人群霎时瞪大双眼。
齐虹见众人都低声说起话来，立时挺直腰杆，“哼”一声：“怎么？看见没？你就说我说的对不对吧？这人是不是就死你家了？”
似是为了证明清白，她将手上的血往身上蹭干净，大声道：“我手上的血是这死人身上的，我大早上刚要出门去拿鸡蛋，两眼往你家篱笆下一看躺着个人。”
于萱草不信邪，直接走过去，用脚尖踹了踹这男人的脸和手臂，见都没反应，这才罢休。
他腰上有一道狰狞的伤口，此时外渗的血液已经凝固，大气精致的面容许是因为受伤呈现出一股青白色。
于萱草印象中这齐虹就没干过什么人事儿，她现在发现个死人，事情会这么简单？
围过来的人群正商量着报官还是把人养在家里救醒。
“这人要是没死，救得话说不定还能活......”
“你那不废话吗？”另一个人翻了个白眼，“关键是谁救？拿什么救？谁愿意花这个钱？”
“我看这人是死透了，都不喘气儿了，这哪能活？”
“就不能报官处置吗？”
刚赶过来的村长闻言，立时粗声喝止：“谁说报官？”
村长的威严无人置喙，人群瞬间鸦雀无声。
长者背着双手，肃穆道：“咱们魏家村是山沟沟里的村子，从清水县往这边足足有三四十里地，你们看这男子衣着华贵，这能是普通人家？结果现在莫名其妙死在咱们魏家村了，万一跟外头的大人物有了什么牵扯，到时候咱们全村的人头都不知道够不够砍！”
村民们一拍脑袋，哎呦喂，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魏家村除了村里人生老病死，还真就没有外头的贵人来过，现下莫名其妙死这儿了，万一报官，外头的贵人追究下来，后果是啥还真不好说。
“那您老说这事儿咋办呢？”
几个婆子站在一旁你看我看你，问道。
于萱草抱着手坐在板凳上看热闹，她翘着二郎腿，拿眼前的画面当电影大片观赏。
搁现代哪接触过宗族？
她现在看村长做决策都觉得稀奇得很。
村长：“你们几个后生先去把尸体搬过来咱们看看。”
眼见着几个人就要进院儿，于萱草站起，阻止道：“等等！”
村民们疑惑地看向她。
于萱草不满道：“你们要进院子从正门进呗，把我那木材都踩坏了。”
几个男人哪管这个，平时跟于家也不待见，巴不得踩得再重一点。
见他们我行我素，少女白眼翻上天，骂骂咧咧：“一群泼皮无赖，我要是县令就把你们一个人抽上三十鞭。”
“你咋说话呢于萱草？”
有人不满道。
“从我家出去，我让你进来了吗？”女人一瞪眼，几人只得不服气地退回去。
于萱草十三岁的时候就能独自上山打猎了，真要动起手来，他们三四个人还真不一定能擒住她。
“躲喽，”她快步往后院走，一肩膀把齐虹撞开，冷哼一声。
随后两手像是钢筋铁骨一样抓在地上男人的琵琶骨处，像拎件衣服似的一甩，就把人抗在肩上。
看得村民们心惊肉跳。
不少人暗地里嘀咕于萱草身板子强劲，更不敢嚣张了。
男人的身体已经冰凉一片，而且呼吸几乎没有起伏。
趁着将人扛起的功夫，于萱草皱着眉在他腰上的伤口处摸了摸，血液完全凝固，里面的白肉都一晃一晃的。
将人放到院子前的空地上，村长亲自摸了摸他的手腕处，对着众人摇摇头：“摸不着脉了。”
“那咋办啊？要不把人埋了？”
“要不请个郎中？”
“请什么郎中，你掏钱啊？”
“在于萱草她家后院发现的，让她想办法得了呗。”
不知道哪个大聪明发言，众人立时看向于萱草。
齐虹抱着双臂幸灾乐祸：“哎呦喂，反正她力气比男人都大，她一个人埋了肯定省事儿啊。”
谁也不想摊上这事儿，三言两语一附和，村长睁只眼闭只眼就这么决定了！
于萱草怒了：“凭啥让我一个人埋？”
“你们给我等着，真是出点事情，我就把整个村子拉下水！”
她的吼声落在空气中，大清早，众人回去做饭的做饭，劈柴的劈柴，都没人理她。
要不是村长来了，他们才不管这人是不是大人物，指不定往哪一处荒地扔了喂狗，还挖个坟埋上？谁有那闲工夫。
村长咳嗽几声，也悄咪咪消失在人群中。
小院一片寂静。
文凤霞拄着拐杖从屋里走出来，劝道：“萱草，快将这尸体扔出去吧，跟死人待在一块儿怪害怕的，”
于萱草生气地踢了下地上的男人。
她闷声道：“这帮人就会欺负咱们孤儿寡母，等我发达的！”
说着，于萱草烦躁地蹲下身，摸了摸男人的脉搏，随后趴在地上听他左胸上的心脏跳动。
“砰”
很微弱。
“砰”
又是一声。
于萱草“咦”了一声，也顾不上埋怨了，连忙翻身坐起，对着屋里的文凤霞招呼道：“娘，给我打碗水，切个厚些的人参片！”
来不及等屋内人反应，她按照现代所学的急救常识，双手交叉按压在男人左胸上，随后用力地向下按压，一下，两下，三下......
于萱草知道这人处于强弩之末，咬着牙根本不敢停，动作快准狠，不一会儿，男人脸上恢复一丝不可察觉的人气。
按了半刻钟的功夫，她低头又去听男人的心脏声，“砰”“砰”比原先强劲许多。
这时候文凤霞已经从屋内走出来送东西。
接过文凤霞送来的人参片，于萱草用水润了润他的唇，用力掰住他的下颌骨，灌进去一点儿水，把人参片塞进他舌根处。
文凤霞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看她慌乱的样子，心也跟着突突起来，连忙问：“闺女，这是作甚呢？”
于萱草咬牙：“他还能活。”
她跪在地上继续按压，一刻钟之后，男人瘫在地上的手猛地抽动一下。
“呀！动了！”
文凤霞不敢大声说，左右看看邻居们都没注意她们，又低声问：“萱草，这人要是活了咋办？”
于萱草正憋着劲儿给男人做心脉复苏，清晨束起的头发丝现在像杂草一样从头上滑落，她额头冒着冷汗，紧抿着唇，头也不抬道：“活了就活了，先让他在咱家养着，等恢复差不多把人送走就行。”
总不能就这么把人扔外头。
不一会儿，男人紧闭着的双眼开始颤抖，文凤霞低头一听，有呼吸声了。
她连忙道：“这是憋住喽！年轻时你爹也有过这么一回，我也是硬想办法给摁活的。”
于萱草现在不敢停手，一抹额头上的汗，“娘，你把我平时用的草木灰和药粉拿过来，再给我拿把剪刀。”
一下，两下，三下......足足有半个时辰那么久，于萱草鼻尖聚起汗水，看着男人逐渐蜷缩起来的双手，才敢松手。
锅里正有沸腾的水，她拎着板凳和一块干净的帕子，坐在男人身前，用剪刀“咔嚓咔嚓”三两下把他腰部的那块儿布料剪下来。
帕子在沸水里滚过。
她先是在伤处撒了些草木灰，随后就用力把伤处的血液擦干，用了足足两大盆水才把血清理干净。
里面的伤口很深，一看就是被各种利器挑破的。
文凤霞忧心道：“救了这人，我们会不会惹上官司啊？”
全村人都说要把他埋了，自家闺女却把人给救起来了。
说话间，远处却传来脚步声。
于萱草皱着眉抬头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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