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乐燎原没想到的事情太多。
也怪乐昭郎没有提早告诉他，他哪知道一件衣服还能有这么多的门道和讲究？
他换了衣服，熏香难用，再看这何氏送来的衣服，很难说没有何氏的熏香和算计。
但是现在再换回去未免太引人注目了。
乐燎原从未发觉，现在就着乐昭郎的纸条狠狠嗅了嗅，终于找到点意思，又对着何氏的衣服仔细闻了闻，真正是把自己一万个心眼子都掏了出来，硬是没闻出什么东西来。
一时用力过猛，乐燎原生怕是自己嗅觉出了问题。
为此，乐燎原想起一人。
何冲冲吃过晚饭，正在盘坐，乐燎原等了一会儿才得以进去。何冲冲少年意气，嗔怪中有一种亲昵，说：“两天了，才想到来找我？”
乐燎原说：“九重境磅礴奢华，四处逛了逛。”
何冲冲问：“我给你们的地图还好用？”
乐燎原坑冯原落坑的毫无心理负担，笑着说：“好用，就是我不如冯原落善用，我今天早上去了小广场，都说那地儿偏僻，他也能从别的方向窜出来。”
屋内只有他们两个，何冲冲并不掩饰情绪，说：“若不是你来，何氏断不会让他入境。他是个神出鬼没难以捉摸的，随他去。”
乐燎原顺着话胡扯，明着说自己实际说冯原落：“我不敢乱走，就怕冲撞。”
何冲冲颇为自信，说：“九重境演武场以外禁止术法，冲撞不出什么事情。”
这不是乐燎原想要的答案，乐燎原接着问：“九重境内号称有九重秘境，万一误入……”
“你担心这个？”何冲冲仍然没有放在心上：“秘境入口的确就藏在九重境内，但并非误打误撞就会进入，就像我们从九重境去往万卷楼一样。”
乐燎原问：“都需要你开启吗？”
何冲冲有些回过味儿来了，想了一下才说：“不是的。我也没有完整去过那九个秘境，但秘境的规则是大差不差的，肯定需要秘境的认可才可以进入，并不会像一扇门一样，一推就开了。”
乐燎原本该点到为止，但实在好奇，又问：“你没有去完九个秘境，那……”
“应该是真的吧。”何冲冲说的很没有诚意，看他一眼，本想逗乐燎原的，结果先把自己给逗笑了。“原来你对秘境感兴趣。”
何冲冲年纪小，乐燎原的确是来套他的话的，但被何冲冲这么说，又生出点不忍来，硬是辩解：“倒也不是为了这个……”
何冲冲盈盈看着他，问：“那是为什么？”
何冲冲脾性外露，对他却是不错。乐燎原怀揣目的而来，是什么实际上并无差别。乐燎原拉起袖口自己先嗅了嗅，才笑着说：“不如乐氏的香。”
何冲冲凑过来闻了闻，又闻闻自己的，不大自然地说：“我母亲不喜欢用熏香，何氏便力求自然，不弄那些东西。你若喜欢，我叫人给你补上就是了。”
若话语只能信一半，反应便是可信十成十了。乐燎原连忙拒绝，又拉着他说了些闲话，何冲冲自是喜笑颜开，最后说：“过几日是何氏集会，我这几天都忙这个呢，本想弄得差不多了再告诉你，现在只好提前告诉你，千万不要说我冷落宾客。”
乐燎原压根没往冷落这方面想，乐得自在还差不多，听闻集会：“什么集会？”
“世家每月一集，会友、比武、论道……”何冲冲掰着指头数，才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可热闹了。乐氏也有，只是你大概没见过，正好和郎主的就任典礼冲撞了嘛。”
乐燎原稍稍放了心，敷衍了何冲冲，又往自己屋里去。
乐燎原拿出从乐氏带来的衣服，日日穿着时不觉得，隔了这几日，果真衣香犹在，格外明显。他把乐氏的衣服和冯氏的衣服放在一处，待明日，衣上必然又会沾染熏香。
冯原落赶早出门，看见乐燎原在院子里喝茶。
不是不吃惊的，乐燎原挑眉：“怎么，就许你练剑，不许我喝茶？”
冯原落撇过了眼睛，说：“我还什么都没有说。”
乐燎原问：“这么早，往哪儿去？”
冯原落这几日和他都颇有些不尴不尬，听他问的这么直接，不由得反笑一声，说：“你要跟我走吗？”
“走？”乐燎原摇摇晃晃站起来，对他笑：“也不是不可以。”
冯原落只能扶他，凑近才发现：“你喝酒了？”
酒气可以掩盖香气，还让肢体接触顺理成章。
乐燎原双手一弯，轻轻搭上了冯原落的身体。
冯原落颤了颤，托着乐燎原的身体有些无奈：“你什么时候喝的？大早上喝酒，还出来乱跑？”
临出门前几口而已。
乐燎原暗笑，他就是在赌，赌冯原落不会真的一巴掌把他拍开。
乐燎原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冯原落的话，像是醉的犯了困，冯原落一路把他拖进了房间里，已经是累的满头大汗。
冯原落自在肆意，乐燎原没见过他这么不体面的样子，一时倒也觉得有趣。
冯原落生怕被他拉倒床上，踉跄几步才勉强站稳，也不管乐燎原听不听得见，告诉他：“我找人来看住你，别乱跑了。”
看他狼狈而去，乐燎原涌生出这几日难得的痛快来。
做戏做全套，乐燎原安安稳稳的小憩了一会儿，酒气虽猛，散的也快，乐燎原使劲儿嗅了嗅，果然能在房间中闻到乐氏熏香的味道。
若不是有意为之，有心探寻，还真不一定能发觉。
乐燎原刻意绕了一个大圈子到演武场，沿路都能闻到若隐若现的乐氏熏香。他设想的没错，冯原落是真的逛遍了九重境内的每一个角落，香味至通往万卷楼的秘境而止。乐燎原吃下一分兽丹，以慧夫人所给令牌得以通行。
上一次过程太快，这一次得以好好感受，如船行水流之外，他听见了鸦雀的叫声。
九重境内没有鸦雀的叫声。
乐燎原来了几天，就安静了几天，去而复返的声音勾出乐燎原的另一重疑虑——现在依旧算作九重境，还是凡间？
若是凡间，从万卷楼之地泄出了一些鸦雀之声，倒是没什么要紧，若是九重境，那便是世家之间真的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了。
白天鸦雀少见，乐燎原心里其实更倒向后者。
思维不过一刻，就在这一刻之中，万卷楼转瞬即至。乐燎原落在地上，还是不大习惯这种感受。好在万卷楼上层之中人流稀少，乐燎原屏气凝神，用乐昭郎交给自己的画面之术换了一个脸孔。
依香气残存的气味，冯原落是真的去第五楼查询结界之术了。
乐燎原没空细想冯原落的意图，只知此刻机会难得，目标只有一个，就是万卷楼顶的正中心，悬挂何氏凌波卷的地方。
没有外人，没有干扰，他想看看这块独属于何氏的凌波卷最真实的样子。
乐燎原自己第一次动用灵力，虽然这灵力是借的，却不同于别人给的，好似一口喷泉，喷完了就没了，如细水长流，缓缓流过身体，连心神都在宁静之中另有一番迅捷。
难怪人人都愿修真。
难怪……人人都对他没有修真持以憾色。
乐燎原走到最上，一眼就看出铁链和灵流千丝万缕，又有千变万化。
不愧是集何氏全族之力建成的法阵。
乐燎原如今目力又有了进益，但对于法阵来说仍不敢靠的太近，机关太多，他的初衷并不是与何氏为敌。如果能亲手摸一摸是最好，远距离亲眼看一眼亦可——
小小的万卷楼模样的凌波卷，没有光华，自然也没有字。
若按照乐燎原本真的意思，这块凌波卷应是假的。
但事有万一，还得想办法验一验。这也是乐燎原执意要来的原因。
乐燎原四处看了看，伸手拿出了认自己为主的那块木简。
没有人告诉他，是他自己悟出来的。凌波卷一分为五，本就是一体之物，初始乐昭郎手持半分凌波卷找到了得到另外半分凌波卷的他，又后以怀揣凌波卷的乐燎原本人打开了乐正公封住凌波卷的化剑，期间虽有种种托词，加以误导，但都落在一点，没有凌波卷，是成不了事的。再后来，乐昭郎继位家主的那一天，近在咫尺的乐燎原看见了他手腕上的伤痕，还感受到了凌波卷的气息，不止一片。
乐燎原可以看见，也可以感受。
慧夫人带他们来的那一天，光华虽然看着无二，感受却难以造假。
此刻木简光华缠身，万卷楼的形状却毫无起色。
做的很逼真，却不是真正的凌波卷。
乐燎原想不出这么做的第二个人选，同时有了一个新的疑问：哪怕无数人验过，乐燎原仍不相信，慧夫人什么都不懂。
或许她可以像乐燎原一样，知晓术法却不修灵力。
又或许，她知晓术法也修灵力，只是现在不行了。
这个世界上，有拥有灵力而又全数失去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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